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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臣……”杜微生顿了顿,“臣不想让中书省拿走这份诏书。是以臣今日,假传了圣旨……”他离席,跪地,“陛下可治臣以矫诏之罪。”

真是胆子大了啊。允元勾起唇角,看他跪在风露萧瑟的草地上,流水声簌簌地响过,悄然地吹动他衣发。敢说这样的话,不正是拿定了她不会罚他吗?

“朕若要治你的罪,无须你提点罪名。”她缓缓地道,“你且说说,中书省与你有什么过节。”

“中书省与臣,不曾有什么过节。”杜微生道,“惟陛下日前命臣查考尹长欢行刺一案,臣沿着太乐署的线索,近日刚查到了中书省,尤其中书舍人晋祥,曾与汝阳侯有故。虽然证据还不甚明晰,但此时此诏,正与汝阳侯有关,是以臣不愿意让中书省拿走这份诏书。臣时时刻刻牢记陛下教诲,绝不敢打草惊蛇。”

他很少会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允元看他表情认真,自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行了,起来吧。”

说着,她拿起了新置的筷子,开始用膳。这便是既往不咎的意思了。

高高的院墙之外是朗润的秋空。皇帝今日穿得朴素,只一件暗绣龙纹的长袍,内里是茜色的襦裙,领口附近绣了缠枝牡丹,枝枝蔓蔓伸入看不见的深处。再往上,伴随着她细嚼慢咽的动作,耳畔的一对青碧翡翠的耳珰也时而无声晃荡着,将她的肌肤映衬得更加白皙。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澜,让他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

他其实绝不是未卜先知的人物,与皇帝也不存在天人感应。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实则都经过了周密的计算,要有绝大的把握不会遭皇帝厌恶,他才敢施为。

多数人都以为他是仗着皇帝的宠爱胆大妄为,但其实,他只是为了获得皇帝的宠爱而已。

但是经过这么久了,他对皇帝的许多习惯都已熟稔,最为难测的却还是她的那双眼睛——她从来不将感情写在眼神之中。

皇帝忽然往他的碗里搛了两片水晶肉,“杜学士不饿么?”

杜微生忙道:“谢陛下。”

允元笑道:“宣文皇帝在世时,总是勒令朕多多吃肉,说女孩子力气比不上男孩子大,不能不多吃肉。”

杜微生默默地吃,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臣以为……陛下不喜欢力气大的。”

允元眨了眨眼,“朕喜欢的,怎么不喜欢?”

“可陛下……选择了尹长欢。”

他不知道自己的口中为何会滑出这句话。像在争风吃醋,又比争风吃醋更苦闷一些的语气。以他的才智,本来绝不至于问出这么低级的话。

飒飒的秋风,吹落了两片黄叶。

允元慢慢地道:“你是在与朕算旧账?”

“臣不敢。”他这一回却答得很快,“臣只想……”又在暧昧处停顿住了。

他抬起头,凝注着她,她的眼神仍旧莫测深浅。他有时候也会厌倦了猜测,会想她总之是个耽于床笫的女皇帝,所以只要他能在床上做好,也就万事无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难以名状的不能满足的地方,他抿住唇,在察觉到自己可能的失态之前,抬手去给她拂去了肩上的落叶。

她那削瘦的肩,像是突然抖了一抖。

但她没有怪罪他,只是侧过头去,看了一会儿庭中的秋景,才道:“你就是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万紫千红才是春,你不必妒忌旁人。”

他笑了。

本不是该笑的场合,但他实在忍不住。

她避开了他的问题。

他想问的是,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却回答他,她拥有着各种各样的男人。

她将自己的宫闱比作了一整个春天,将形形色色的男人比作了万紫千红。而他也好,尹长欢也好,都只是万紫千红中各自独特的一朵而已。

“陛下,”笑得有些累了,他带着温柔的话音说道,“陛下心中,其实瞧不起男人的吧?但这天下,纵然有了个女皇帝,却依然是男人的天下啊。”

*

允元抬起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想深谈太多,因为她知道找不到答案。她从小到大,从一个小公主到如今御极称帝,她想让所有人都无视她是男是女,可这绝不容易。也许男人和女人之间,归根结底有一些区别。

这一回是宫内自造的陈酿,不如葡萄酒那般清香,但在秋风中闻来,颇是冷冽。允元将酒盏轻晃了晃,“定陶去国,汉成垂涕;兄弟天伦,诚不可夺。这一句写得倒很巧。”

她像是突兀地换了个话题。他猛然抬眼,想看她是不是猜出来这句话的出处,但她却表现得很单纯。

杜微生于是道:“林学士才思敏捷。”

允元道:“汉成帝没有子嗣,曾想立定陶恭王为后,太后王政君不许。于是汉成帝只能送定陶王出长安城就国,兄弟二人,临风涕泣。这句话未免把朕写得太好,也把汝阳侯写得太惨了。”

杜微生无法接话。

“杜学士,一直是家中独子么?”

皇帝像是醉了,又可能只是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让她的脸庞也显出几分晦暗。杜微生哑声道:“是,臣父母老迈,只得臣一个孩子。”

允元笑道:“你出身贫苦乡里,却能入塾读书,参加科考,可见你父母是有厚望于你的。”

“……是。”

允元又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喝。朕还有话要问你。”

*

杜微生的过去,其实没有很多值得深挖的东西。

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农夫农妇,他从小帮他们摘菱角、采莲蓬,再长大一些,就到地里帮忙收稻子。他生得漂亮,曾经有城里的大户人家想过继他去,他父母不肯,就指望着他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又好在村里私塾的先生看他可怜,收了他入学,他上进得很,读书比同龄少年都要用功,第一次参加科考,就一路扶摇直上,直到拿了进士出身。

只是县衙的小吏将他高中进士的大红官文送到乡下时,他的父母已故去两年了,家中一个人都没有,那小吏只能将官文送到了邻居家里。另还有一块登科的牌匾,他也从未见过,大约也被邻居拿去自己挂了。

这些故事太过稀松平常,他说出来,也觉无甚意趣,口干舌燥的。但允元却听得很用心,也许是因她从没听过这样的故事。“所以……你在中榜之后,便再没有回乡过了?”她问。

“臣不敢回乡。”他回答。

“为何?你如今是翰林院学士了,也可算是衣锦还乡。”

他的嘴角弯了一弯,像是苦笑,“乡里人淳朴,拿着臣的好处,大约是会好好接待臣的。”

啊,原来如此。她懂得了。

因为他这富贵来得太过突然,熟悉内情的人自不用说,便是那乡野愚民,也是会嚼舌根的。不过,他说到底是个农夫出身,就算不说他是靠裙带上位,总也有其他闲话。到底要怎样解释他这一身富贵,才能显得更配衬一些,便连允元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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