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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答案了一样,率先答道:“……你不希望。”
赵裕和默然,没有反驳。
“要是那样,你早就任我自生自灭了。”楚晋道,“要是那样,你绝对不会成为我师父。”
他这话里带了几分敷衍语气,意在快速揭过此事,好逃掉一通训话,赵裕和哑然失笑。
笑完,他望着自己这个三年未见、变得陌生又熟悉的徒弟,久久未移开视线。
再开口时,气息有些不稳。
“世子。”赵裕和缓声,“能再叫我一声师父吗?”
他此前从未提过这样奇怪的要求,敏锐如楚晋,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他只是愣了片刻,便踟蹰着开了口——
“师……”
“楚晋!”
一道声音突如其来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赵裕和看着楚晋的身形一瞬间变得僵直,平稳的呼吸骤然乱得不成样子,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淹没此前故作从容的眼底。
他从没见过自己接手的这家伙有过如此复杂的情绪。但这副样子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见过太多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裕和抬眼,顺着楚晋的视线看了过去——
哦,他心想,来的是他这个徒弟的死穴。
沈孟枝的目光划过一周,又飞快回到眼前人的身上。
他骑马赶来,呼吸还没有平复,有些气喘,却在看见对方时定下了心。
他此时有点儿生气,有点儿庆幸,还有点儿不易察觉的尴尬。沈孟枝看了眼楚晋身后那个陌生的他国统领,还有被自己惊到、满脸警惕的一众护卫,忍住了掩耳盗铃躲到树后装死的冲动。
他僵了一会儿,下意识捏了捏手指,随即故作镇定道:“……你有东西忘带了。”
因为有东西忘了,所以他赶了几十里路来送——这样说应该能蒙混过关?他有些不确定地想。
赵裕和使了个眼色,原本神色紧张的护卫纷纷将放到刀柄上的手拿了下来,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奇怪地往这边看。
按理说送东西拿了就是了,但来送的人站着一动不动,他们的世子也一动不动,而且从刚才开始,就定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说过。
气氛格外古怪。
过了许久,楚晋才低声问:“什么东西?”
他的语气神态都恢复了正常,可就是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很高兴。
沈孟枝手指紧了紧,终于露出一直藏在手心的石像。他的手上有错落的伤痕,是雕刻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的,所幸伤口不深,已经结成了浅浅的疤。
楚晋的目光被他的手和手里的东西所吸引,有些发怔。
在他的全部心神放到对方手上,在沈孟枝踌躇着准备开口解释,在这须臾间。
沈孟枝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一抹闪亮的剑光。
那柄剑太快。
在他骤然碎裂的眸光中,没入了眼前毫无防备的人的身体。
沈孟枝撕心裂肺的喊声几乎在同时响起,失声破音,响彻林间,被枝叶分割破碎。
“楚晋!!!”
场面一瞬间乱了起来。
方才本分安静的护卫突然拔出刀来,早有预谋般与行进了一路的同伴厮杀起来。刀刃碰撞的铮响顷刻盖过了一切响动,令人措手不及的变故下,眨眼便有几名护卫命丧黄泉。
鲜血顺着剑刃汇流成股,一滴滴砸下来。
楚晋低下头,看了眼从胸前穿透而出的一截剑尖。
剑上的纹路是羽纹,少时犯错时,这柄剑的剑背曾抽过他数次,他就是闭上眼,也能描出这把剑的样子。
可它现在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楚晋忽然捂住唇,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大股的血从他口中没出,顺着指缝滴落下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他垂眸盯着这把剑,神色由不解转为茫然,迟钝地回过头去。
“师父……?”
赵裕和没有看他,手上用力,遽然抽出了剑。
一阵突如其来的失力感猛然袭来,楚晋身形晃了晃,随即踉跄着跪了下去。
剑刃垂下来,鲜红的血液滴了一路,赵裕和面上没有丝毫动容,提脚就往跌跌撞撞走过来的沈孟枝那边而去。
沈孟枝知道他是来杀自己的,却仿佛没感受到对方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和杀意,连脚步都没有一丝停顿,几乎是毫无知觉地被本能牵引着往楚晋那边走。
他甚至把一切都算好了。若是对方一剑刺来,自己死了,就可以顺理成章 与楚晋一起死。若是他还活着,他就要救下楚晋,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走。
赵裕和提起剑。
可是却没有落下来。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袖角,转瞬把那块衣服染红,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
楚晋的头低垂着,衣衫尽数被血色濡湿,用尽最后的力气,拽着就再也不松手。
“……让他走,”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让他……走。”
赵裕和站定,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楚晋又呛出一口血,手上的力度有稍许的松开,但转瞬又狠狠地攥紧。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是公子要你杀我……是他想让我死在这里……然后顺理成章 与燕陵开战……对不对?”
赵裕和没说话,但也没否认。
但楚晋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已经什么都猜到了。
从赵裕和的反常开始,他就猜到了。
为什么旧秦会让赵裕和来护送,公子为什么要派他的心腹,都有了解释。
那人料定他不会对赵裕和设防,料定他不会濒死反抗,料定这是一场手到擒来、成本最低、胜算最大的刺杀。
那个人,早在不知多久前,就把一切都算好了。
这样的一天自己等了多久?被当作一颗棋子放弃,被杀死在无人的荒野,消失得悄无声息,不留下一丝痕迹。
从第一次见到公子,他就开始做这样的噩梦,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抛弃,所以不甘地、拼命地想要活。
他像一个将要溺水的人,挣扎在生死一线,为了活下来,他不惜一切,抓过太多救命的稻草,赵裕和、徐家人、苏愁……
他曾经很想活。
这是第一次,他坦然接受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魇。
“公子想要的……”楚晋扯了扯唇,“死我一个人……就够了。”
赵裕和感觉到衣袖上的手不受控地向下滑去。没有反抗,没有质问,没有挣扎。他原本所做的准备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名义上的徒弟,这个野草般韧劲、有着惊人的求生欲望的家伙,如今竟然放弃了他执念已久的生,几乎是平静地赴死。
为什么?
他明明可以不顺从,可以鱼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