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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那一座皇帝御赐的公主府,而是日日夜夜守在母舅家留下的荒宅,无数巫人方士进进出出,在那荒宅中起坛作法,烧香熏艾,不知到底要催出什么道术。有人说她是为了远方作战的齐王祈福,也有人说她是要让城中冤死的鬼魂安息,更有人说她到底是中了匈奴人的邪神,本应该送去和亲的,如今不去和亲,乃伤天害理了。传闻神乎其神,愈趋诡异,甚至有一回惊动了未央宫中的皇帝,圣意大怒,将乱嚼舌根的几家命妇径自下了大狱。

也有传闻皇帝亲自去那座荒宅探望过长公主,但长公主身穿道袍,披头散发地坐在法坛之中,双眸失神,视阈模糊,已经认不出自己的亲哥哥了。皇帝也没有法子,只能吩咐下人尽心服侍,公主想要什么全都竭力满足而已。

何况他还有更为紧张的前线战事要看顾。八月,塞上传来捷报,齐王领军深入漠南,与匈奴左贤王周旋作战,意外解救了受困的车骑将军陆长靖残部。齐王与陆长靖两相夹击,一举剿灭匈奴左贤王部,单于孤守云中郡城,被齐王带兵围困。围城达二十日时,关东调来的戍卒被匈奴细作挑拨,在后方发生哗变,齐王当机立断,将叛卒尽数坑杀在雁门郡外,全军为之一肃。

对齐王此举,朝堂上立时有了微妙的抗议声。齐王虽然果断,却残忍嗜杀,有此前车之鉴,未来谁还愿意戍边抗敌?更何况那十万戍卒乃是圣上从关东亲调,齐王将他们坑杀于绝域,要如何向关东父老交代?如何向圣上交代?这一回不止是齐王的政敌,连带许多守成的公卿也深感不满,纷纷泣涕上书,弹劾齐王跋扈酷戾,请求皇帝召回齐王,收回兵权。

皇帝将这些上书全部留中不发,还未作理会时,关东却传来震天一响。

道是隐太子旧部数百人,拥一名三岁的太子遗孤,以齐王坑杀戍卒一事为引线,点燃了戍边百姓的怒火,在三辅之北振臂一呼,举兵起事了。

第89章 坠相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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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肃肃,寒气从承明殿前殿的青金石地砖透入,使跪在大殿中央的上百公卿皆不自然地觳觫。

他们是来“死谏”的,却仍旧怕冷。

为首是太傅柳学锦。他年事已高,胡须垂地,身躯纵想挺直,久了也不得不弯下腰去,双手扶着膝盖喘气。一旁的左丞相冯衷膝行过来搀扶住他,两人过去虽政见不合,此刻却有了几分父老相惜的模样。其后的方尚庭稍年轻些,也更为急躁,纵是秋深了,汗水却不停从他额头上流下,背上的重袍也已湿透。旁人或许还不清楚,但他料定皇帝已经得到了最确切的消息——那就是他的儿子方桓,此刻正在北方隐太子叛军之中。

他为对抗匈奴而招募的三辅勇力,顷刻就会成为他拥兵反叛的铁证。

他们已不知跪了多久,御座空空如也,内殿悄无声息,重帘深深,只偶尔有宫人的影子来去走动。直到黄昏时分,秋夕乘着远方的鹤鸟翩然而落,日入的钟声在太液池上响过,“咚——”柳学锦才突然一个激灵,好似被那钟声所操纵一般,抬身行大礼,再度高呼:

“——皇上!”

他身后的众臣也立刻跟着喊了起来,“皇上”“万岁”之声此起彼伏。

钟声与呼喊声一同直上云霄。柳学锦颤巍巍地打开自己的奏陈,嘶哑着声音再次宣读:“老臣向皇上泣血启奏!齐王残忍跋扈,不恤士卒,引战匈奴,贪天之功!匈奴已服,穷寇勿追,关东新反,腹地受害!臣等请皇上召回齐王,严审叛逆,以正天下视听!”

众臣又忙不迭地喊:

“请皇上召回齐王!”

“请皇上召回齐王!”

“请皇上召回齐王!”

……

慷慨激昂的谏诤传至后殿,花影藤风的掩映之下,都幻作了模糊的隆隆之响。

怀枳坐在舆地图前,羽人灯压着地图的一角,灯火被外间的声响所震,簌簌地跳跃抖动。留芳跪坐一旁,敛袖添上灯油,那灯芯却骤然爆裂,“噼噼啪啪”溅出痛响。冷风倏然灌入,含着鬼一般的呜咽,吓得留芳整个人仆倒在地,不住磕头告罪。

怀枳却好像都没有听见。他的目光望着地图上的北方,云中郡的位置仍插着匈奴单于的旗帜,而雁门郡摆放了两匹银质小马,意味着大胤有二十万大军在彼。幽幽的火光在他的眼中沉落下去。

“你说,”他轻轻地开口,“陆长靖为什么又回来了?”

留芳岂敢回答:“奴婢……奴婢不懂。”

“冯丞相上表,说陆长靖根本不曾全军覆没。他只是带着朕的二十万南军,藏在大漠深处,等候着他的主君——齐王,就是他的主君。”怀枳的声音很安静,连灯火上的波纹都不曾惊动,仍是平直地向上升腾,在屋梁上雕凿的仙山间游荡。

“他有了南军,有了陆长靖,自然所向披靡。黄为胜知而不言,恐怕也早已是他的人。”怀枳伸出手去,宽袍大袖立刻如一片巨大的阴云罩住了中原,直扑向北方那两匹小马——他修长的五指一把攥住了它们,“匈奴质子为什么横死?他与魏之纶是不是早就算好了今日?云翁呢,那装神弄鬼的云翁此刻又在何处?”

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留芳还算答得上来,他的声音因恐惧而更尖细了:“云翁一直在常华殿的道观里——奴婢派人去叫他!那个,那个立德,一定清楚……”

“朕调了十万戍卒去雁门——朕是为了帮他!”怀枳突然站了起来,一脚将留芳踢倒!大袖飘拂之间,他抬高声音嘶吼:“朕是为了帮他,帮他,帮他!”

留芳忍痛跪稳,脑袋死死磕在地面,涕泪交流:“是,陛下是为了帮齐王,陛下手足情深,是齐王他不知好歹……”

“他不需要!”怀枳将那两匹小马“哐当”扔回地图上。青铜做的城池一座座倒下了,金线绣的旗帜一面面匍匐了。阿桢他不需要。他有二十万南军,有陆长靖和黄为胜,他何必还要那十万东拼西凑的戍卒?自己同关东守将讨价还价大半个月,征募租调,无所不用其极,才调出那十万戍卒拱卫塞上——然而阿桢早有阿桢自己的谋算。

阿桢毫不犹豫就将那十万人全坑杀了。

——不应该啊。怀枳又感到深深的迷惘。灯火将他彷徨的影子扑朔在嵌金饰玉的冷墙上。不应该啊,他最爱的弟弟,一直都那么乖、那么听话。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终于将弟弟驯服,他熟悉弟弟的每一丝表情、每一种目光;可是弟弟背叛他,却只是那一闪念的须臾。

弟弟是从何时起,变成了那样残忍的将领?

不应该啊……他们是那样缠绵悱恻的关系,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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