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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救忠臣!”一道哭声划破梦境,继而出现的是陆梦襄披头散发、泪如雨下的面容,“边郡按兵不动,南军孤身北上,如何守住云中?张太尉屡次上表,都被冯相压下,不能呈禀天听……”
他木木然地听着,心中知道这是前世的事,反而不再激动。车骑将军陆长靖出兵云中,绕道塞外,孤立无援,全军覆没。匈奴单于向镇守旁郡的黄为胜发去国书,毫不脸红地向大胤提出三项条件:退军、和亲、纳币。黄为胜飞马传书至长安,新帝沉默不语,三日后下诏,南军将领悉数夺职,陆氏全族皆以误军之罪连坐。陆长靖之女陆梦襄带着张闻先等老将的陈情表,一步一跪地来向齐王求助,齐王却只能保证救下陆梦襄本人……
“陆娘子。”他望着对方,眼神有若叹息,“您来找孤,不知风险么?孤在皇上面前再多说几句,只会招来猜疑……”
陆梦襄一怔——显然,她也与长安城中的寻常贵族一样,耳闻目睹的都是皇帝与齐王兄友弟恭、温情款款的佳话——“可您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了!求您,求您救一救我父侯……”
她不住哀哀叩头,血泪在额间交流。怀桢听了,却好像听见一个最好笑的笑话。眼前蒙上迷雾,舌底泛出苦涩,想他们一同夺取长安城时,也曾以为君臣兄弟共治天下,以为万世基业从此可定……
信任。哥哥的信任。这是梁怀桢到死也没能得到的东西。也许他曾拥有过哥哥的爱——也许吧——但那有什么稀罕呢?哥哥英俊多情,他尽可以去爱很多很多的人。但哥哥信任过谁?谁又敢信任哥哥的信任?
哥哥啊——哥哥其实一直也没有变。哥哥永远像一轮太阳,光明辉煌是他,遥远静默是他,酷烈贫瘠也是他。
对待定策的陆将军也如此无情。南军虽然易主,但人心浮动,而陆梦襄又颇有本事,焉知她不会振臂一呼,径自造反?哥哥或许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甚至也从未将下臣们放在眼里,但怀桢却不得不为哥哥的基业考虑。
齐王迎娶罪臣之女为妻的那一日,鸣玉长公主和亲匈奴的车队,也摇摇地出发了。带着数百箱珠玉丝绸,数十头珍禽异兽,迎着长安城外的夕晖,出甘泉,至塞上道,乃面向前来迎接的匈奴使者,出车下跪。
而皇帝还在齐王成亲的筵席上言笑晏晏地饮酒。
是立德冲入席中,拉住怀桢喜服的衣角,怀桢才不敢置信地看向上首的哥哥。
哥哥微微一笑,向他举杯。
他手中酒杯跌落,“哗啦”洒在华贵的红氍毹。
——梁怀枳将他的妹妹送出去了,而甚至不曾告诉过他。
陆氏族灭,南军收入囊中。和亲匈奴,不伤一兵一卒。初即位的哥哥,内忧频仍,不能耽于外患,牺牲一个陆家与一个亲妹妹,就能换来至少五年的和平,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哥哥有如此庞大、周全而残忍的计划,却一个字都不曾告诉过他。
即令是妹妹死后,他去质问哥哥。哥哥也只是垂下眼帘,仿佛悲伤,又仿佛嘲讽地凝视他,说:“阿桢,你太心软,我如何能告诉你?”
说好的共治天下,也不过如此。
他一人一骑往长安城外冲去——哥哥的脸色变了,身子也坐直,也许想阻拦他,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夕阳碎成一片又一片的琉璃,摔在他脸上,又纷飞落在马蹄。可他即使追上了夕阳,也再没能追上那缓慢而悲伤的车队,再没能见到妹妹的最后一面。
心软——这就是他那冷酷的皇帝哥哥,给他下的判语。
仅仅两年之后,匈奴便传来国书,道是鸣玉长公主忧思成疾,死在异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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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元年三月,齐王及冠,参政。五月,匈奴大破云中,杀云中太守,一纸飞书传至旁郡,由黄为胜快马送回长安——
说是匈奴单于老怀孤单,愿求一公主安慰枕席,乃可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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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的披荆斩棘:梁怀枳
真实的披荆斩棘:陆长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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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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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国书,按说当是本朝机密,谁料刚送到长安不出旬日,已成妇孺皆知。
纵是战乱的忧云笼罩城中,贵族百姓们到底不信这就是国破家亡的关头,仍把朝堂上的争斗当做茶肆里的谈资。先帝所生的公主虽然不少,但至今云英未嫁的却只有新帝的亲妹鸣玉长公主。单于的意思极为明确,匈奴军队还在云中烧杀抢掠,此时此刻,恐怕临时册一位假公主也是糊弄不过去的。
“但这说来也怪,陆将军不是都出兵去救了吗?”
“还提陆将军呢!他呀,领着二十万南军,说是要深入大漠,断匈奴后路……结果就再没有消息了!”
“依你的意思,陆将军带着二十万大军,要么是全军覆没,要么是通敌投诚了?”
“谁知道呢!二十万将士,到底不是小数,总不能无声无息消失……”
“要是我当皇帝,我就把这姓陆的全家灭门,看他还龟缩到哪里去!”
庶民们异想天开,哈哈大笑。谁知这样的想法,却并不是庶民所独有。
巍峨的承明殿上,文武大臣班次谨严,各列左右,皇帝一身冕服,绣九龙文章,踏八宝赤舄,旒冠上珠串垂落,遮得他面容如陷网罗,有着深浅莫明的阴影。初参政的齐王站在他下首,泗水王之前的位置,亦是一身严装,高冠博带,长身玉立,此刻正侧转了身,看向丹墀之下侃侃陈词的丞相冯衷。
今日所议,为战与和。而冯衷却给出了一个颇为骑墙的计策:战,到底是要战;但在取战之前,不妨先和,派长公主与单于和亲,我方再厉兵秣马,以俟万全之机……
齐王听了,却先笑着发话:“冯公的意思,是要鸣玉妹妹去做活靶子了?”
他脸庞温润,笑容可亲,语气也似逗趣,冯衷却无端觉得侮辱:“陆将军带走二十万精锐,边郡重募新兵训练编队,至少还要半年。长公主素来忧国恤民,便受半年的委屈又如何?”
齐王笑道:“冯公莫忘了,钟弥还在匈奴。您有您的阴招儿,骗骗匈奴人也就罢了,只怕钟弥骗不过去。”
冯衷道:“那我们也可同匈奴谈条件,我们派出公主,他们便须交还钟弥,由我们处置——”
“我们处置钟弥,他们便处置公主?”齐王的笑意蓦地一冷,“冯公慷他人之慨,倒是豪气干云。”
“你怎么胡搅蛮缠——”冯衷气结,还欲再顶回去,衣袖被人拉了拉。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