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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接出来,而后才是他的小主人。
那郎君一身素白麻衣,步履不甚稳健,面色也颇憔悴。向面前的宅邸望了几眼,面露迷茫。
“这是我舅舅过去购置的小宅。”身后响起很轻的声音。
白衣人忙转过身,行礼:“多谢六殿下。”
怀桢将油衣交给立德,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春衫,如一个出外踏青的小公子。拍了拍对方手臂,笑道:“魏公子是有功之人,怎么还谢我。”说着便延请对方入内。
这座宅邸的确不大,且荒芜已久,虽然楼阁错落,却都斑驳生苔,池塘中满是绿油油的藻荇。怀桢摸摸后脑勺,笑:“此处太久无人居住,让魏公子受累了。”
原本已“死”在狱中的魏之纶在野藤垂落的连廊上站定,又忙摇头:“殿下说哪里话!死罪之人,能有个栖身之处已是不易。小傅将军当年雄姿英发,安定西域一十二国,何等激昂!在下今日又受他庇佑,实在感激不尽。”
怀桢沉默片刻,却直接地道:“舅舅死得太早了。”
魏之纶微微一震。
怀桢又道:“死得太早,后头的事都不知道,也帮不上任何忙。活着才有意义,魏公子,你说是不是?”
魏之纶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有低头。他的品性原是宁折不弯,当初上表,就存了死谏之心,未料被六皇子救下。六皇子虽然年纪比他小,但言语行事,却隐隐透出说一不二的风度,魏之纶在他面前竟也做不了直臣。
怀桢看他一眼,走到廊下,望向庭中那死水凝滞的池塘。“你直言进谏,固然忠诚可感,然而反被太子陷害,就得不偿失。我让你假死上书,诬他指使了你,从此可以在皇上心中种下疑窦。魏公子,你怪不怪我,毁了你的名声?”
魏之纶不由苦笑:“之纶原是大逆之人,又何来所谓名声。”
“你这么想就对了。”怀桢笑道,“横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每多赚一分,都是上天恩赐。”
他一笑起来,总是有目眩神迷的魔力。说的话明明刻薄,却又像推心置腹,让人不愿置疑。魏之纶静怔良久,才道:“殿下所言甚是。”
雨色压着春色,庭园中木叶萧疏。怀桢双手抓着阑干,身子后仰看着他,还眨了眨眼睛:“如今父皇对太子生了嫌隙,让我督着尚书台,大将军能恨死我。方尚庭跳梁小丑,自不必提。而三公鼎足,各怀其党,只有柳学锦还能为太子说得上话。李劭本是父皇那边的人,也够他们吃一壶了。还有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杨标……据说是个寒人,全靠父皇一手拔擢,眼里除了父皇的旨意,什么天王老子都不会认的。”
魏之纶思索着,接道:“皇上雷霆手腕,不怕太子寒心吗?”
“父皇要用钟家,但也顾忌钟家。”怀桢道,“年纪大了,身体不如旧时硬朗,心思难免反复无常。他的千秋基业固然要交给太子,太子也固然需要钟家的辅佐,但这江山终究姓梁不姓钟。梁不离钟,于大胤绝非幸事。”
魏之纶叹息道:“此间微妙如悬丝,殊难把握。”
“悬丝?”怀桢的眉毛抬了抬,又笑,“你们读书人总有一些好比喻。帝王家事,可不就是悬在空中的一根丝?”
魏之纶拱手。两人谈了片刻,廊上愈冷,怀桢还缩了缩脖子。恰好此时立德来请,说是内堂都打理好,也温了新酒,请殿下与魏公子入内再叙。怀桢又请魏之纶先随立德走在前头,可是好一会儿,也未听见后方步声。魏之纶不由停住脚步,回头,却见六殿下并未跟上,仍望着庭中的风荷发呆。紫藤掩映,雨光湛湛,六殿下那纤秀的身形也似一片薄纸,潮湿地贴在空中,随风振荡。
是因为长沙王离京了吗?魏之纶只能从自己有限的认知里揣测。
六殿下……他看上去那么寂寞,好像这天底下全是一片坟茔,只剩了他一个无法开口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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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天又有面试??许个愿先……
第32章 来何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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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嘚嘚!嘚嘚!”
钉了铁掌的马蹄迅疾如风,踏在粗粝的砂石上,扬起灰埃洒向半空的月轮。马上乘者身材高大,双臂结实有力,但脸容已苍老,眼角数重褶皱沉重地压下,遮住了眼中的神采。
前方是金城郡太守黄为胜的私宅,在郡城中心占地近百亩,楼阁绵延相属,雕梁画栋,每隔二十步还有卫兵把守,旗帜飘扬,宛然一座金汤城池。黄氏乃凉州豪族,自拥雄兵坞堡,朝廷借重他们来辖制河湟、对抗外族,因而对他们的奢侈跋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司马到了!”大门前的卫兵望见来人,忙殷勤上前,为他牵马。陆长靖翻身而下,朝卫兵拱手,又做了几个手势。卫兵便笑道:“六殿下已到了,在里头同黄太守、张将军相谈甚欢呢!”
卫兵引陆长靖入内,军人的铁靴铮铮作响,却更衬得他异常的沉默——他说不了话,当年,是太子割了他的舌头。
明明是边塞雄关,太守却有意将宅邸做成江南小家,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还重金购置了江南的腊梅种在园中,结果因北方早寒多雪,腊梅总在八九月就开放,也算奇景。卫兵所说的六殿下,就坐在那纷飞的梅雪之中,旁边黄为胜、张闻先等人作陪,觥筹交错,灯火缭绕,看起来筵席已经过半了。
陆长靖在席前跪下,叩头行礼。因自己口不能言,所以礼节上总格外重一些。张闻先立刻起身来扶:“陆司马快快请起!”
陆长靖又走到六殿下席边,跪地,从袖中拿出一函密封的小信,伏首呈给六殿下。
六殿下醉醺醺的目光飘飘荡荡落在他身上。陆长靖对这位小皇子的印象不深,只知今上六子之中,如今唯有太子和这位六殿下尚在长安辅佐圣躬,关系紧密——其余的皇子,大皇子和五皇子已然早逝,二皇子远避边关,四皇子娶妻就国,都难以在京中话事。想来这位六皇子,也该像他的哥哥一样,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吧?可是陆长靖一低下头,就看见对方将鞋履毫不客气地扔在身后,雪色衣裳的边缘刺金缠枝,底下缩着一双穿着白袜的脚。他坐姿懒散,抻着身子接过信函,腰上的金印玉佩也便胡乱晃动起来。继而是几根编绳飘荡荡垂落在地,封泥也被抛下,旁边的宦官忙不迭弓腰去捡,还未捡完,便听六殿下又“哼”了一声:“他不来正好,今晚我想喝多少,便喝多少!”
陆长靖忙直起身打手势,想告诉他,长沙王并不是不来,只是要晚些来……边塞风沙苦恶,长沙王要从外县趁夜赶回,路上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