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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卤簿,迟了整整三日才终于起行。
这三日间,钟皇后不施脂粉,素衣跣足,如婢女般在梁晀身边伺候。梁晀没有让陆梦襄出来对质,也没有再接见旁的任何人,三日之后,他问钟皇后:“若冰,你是不是很怕朕?”
彼时他刚刚沐浴过,穿了一身素白长袍,长发垂落,里头已夹杂了不少银丝。但他的身形仍然魁伟,脸容少有皱纹,在书案前随意地席地而坐,微微抬眼,话音带着上位者的慈和。
钟皇后不知他是何用意,但只能低下头回答:“您是天子,若冰是凡人,若冰自然敬您,怕您。”
“之前,小六儿还在的时候,他同朕说,他对朕的爱,自知及不上皇后、太子的万一。”梁晀道,“看来他也估量错了。”
钟皇后伏下身去,“若冰……犯了大错,不敢说爱您。但若冰对陛下的心意,始终是……没有变过。”
梁晀笑了笑。
他伸出手,将钟皇后的下巴抬起,突然强硬地一拉,将她拽到自己跟前,相距不过咫尺。他冷冷道:“没有变过?你生了两个儿子,还敢说对朕的心意,没有变过?!”
钟皇后的脸色刹地惨白,但下巴上已被掐出狼狈的红痕。
“你从嫁给朕的那日,就嫉恨傅贵人,朕不是不知。你恨阿枳的年纪比太子稍长,处处打压他,朕不是不知。但阿桢不过行六,你为何不肯放过?!”梁晀的语速愈来愈急、愈来愈快,说到最后,大袖一甩,便将钟皇后甩翻在地!他复站起身来,高大的影子投在钟皇后身上,“朕当初是如何承诺钟将军的?朕说了,只要他起兵,朕一辈子不会废后,不会另立太子!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钟皇后勉力跪起来,再次伏首叩头,身体颤抖,久久也不再起来。
“陛下,”最后,她嘶声哭说,“陛下还是信了,陛下信了若冰是那种奸邪的女人,要害六皇子的性命……”
梁晀道:“你敢说你内心没有过一点想法?”
钟皇后已是披头散发,死死地咬住嘴唇,泪水不停地摔落在青金石的地面,又沿着砖纹缝隙渗下去。
梁晀望着她,静默许久,道:“让你儿子把陆卫尉放出来吧。”
钟皇后猛地一颤,却不敢再说陆卫尉不在太子那里,也不敢随便应答。
“还想骗朕?”梁晀却几乎要笑出来,“想杀了陆卫尉,再撇干净?”
钟皇后不意被他戳破心思,吓得立刻哭着回答:“妾不敢!”
梁晀叹口气,那口吻竟像是在为她着想:“你想没想过,陆卫尉忠心耿耿跟随你父亲二十多年,若是他如今不明不白地死了,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未来的皇帝?”
钟皇后道:“妾……妾明白……”
梁晀凝视她许久,终于转身走到窗前,拍了拍窗台。“若冰,你们母子,总是疑心朕。”他平静而疲惫地道,“其实你们当相信,朕给过承诺,就不会轻易毁弃。但是,朕劝你们……在朕的面前,就不要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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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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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来的人一身黑衣,头戴风帽,用粗布的帕子将脸容也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眼皮往两边耷拉下来,看上去年纪已不轻了。
邸舍的卧房中,怀枳只点了一盏荧荧的豆灯,披一袭长衫坐在案前读书,长发没有束冠,只用一根细长红绳挽了一半,露出俊逸的鬓角。
“然后呢?”他神色不动,平静地问。
那人便躬下身去,“然后,皇上便下了诏,说陆卫尉冤屈,要彻查。皇后回了椒房殿,李校尉也从东宫撤走……”他一开口,声音是不同常人的雌雄莫辨的尖细,“未过多久,五殿下便将陆卫尉带去了承明殿面圣。据说当时,陆卫尉的女儿也在,一见父亲,便号泣不止,原来陆卫尉已经被割断了舌头,浑身血肉模糊……”
怀枳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宦官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微微愕然地住了口。
怀枳懒懒地抬眸,“你说,是五殿下送去的?那太子呢?”
“是,五殿下来请罪,说当初是他鬼迷心窍,用东宫的文牒,把那贼人放进了后宫。可他也没料到那贼人胆大包天,敢行悖逆之举,否则他便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还给六殿下的。他说他看那贼人往昭阳殿跑,还以为是有心和……和什么后宫的人……私通……”
怀枳那如春水般的眸光蓦地结了冰,片刻,道:“父皇最恨这种胡搅蛮缠的说辞。”
“是。”宦官佩服道,“皇上分毫不信,立刻便骂得他更狠了,说他不诚心认错,还想拖人下水。太子在一旁也吓坏了,跪下来替五殿下请罪。皇上沉着脸,也不多说什么,便摆手让他们……滚。”
怀枳听完了,也不置评,便伸长手臂到床边,拿过两串红艳艳的玛瑙珠,放到宦官手心里,又拍了拍,“一路过来,风霜辛苦,黄门有劳了。”
宦官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行礼:“不辛苦,不辛苦!只是传个话的事儿。我义父才是,时时刻刻惦念您,怕您一个人没能上泰山,身上不爽快……”
“我有家人相伴,没什么不爽快的。”怀枳轻笑,“留常侍他老人家思虑周全,也要请他保重身体啊。”
宦官又是千恩万谢。怀枳微微倦了,稍闭了闭眼,他当即看出来,乖觉地告辞。临走前,怀枳却多问了一句:“那个陆梦襄,是什么来历?”
“来历?”宦官一怔,“奴婢只知她是陆卫尉的独生女,好像是当年陆卫尉随钟将军出征匈奴,在军中出生的。”
怀枳挑了挑眉。
宦官道:“奴婢回去再查一查。”
怀枳一哂:“不必了。”
在军中出生,倒有个靡丽的名字,看来陆长靖那种戆直人物,也会思春。怀枳无声地笑。有个靡丽的名字,行事却胆大包天——
说不定日后,她还会来找他的。这种人,一旦上了赌桌,就绝不肯再下来了。
待那宦官走了,怀枳站在半开的门边,廊上风灯映出他半边沉思的脸容。春意浓,夜露湿润,外间的飞蛾扑上壁火,阴影扑簌。他待关门时,却看见怀桢站在走廊尽头,只穿一件单衣,面容愈白,便显得那双眼睛愈加无辜无措地大,带着几分惊讶看着他。
被他发现了,却扭头就走。
怀枳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极快。无声的春风也刹那间呼啸起来,他三两步奔了上前,猛一下抓住了怀桢的手腕。
怀桢下意识挣开,“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