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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啊,经验科学有其存在的意义,但这样的经验科学也太粗糙了吧。”

陈蕤逼问道:“——你不怕有朝一日,我反对你?”

方彧慢吞吞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你去那里。但军部论资排辈的规矩,就是轮到你了。既然不得不让你去……我会信任你。”

陈蕤坚持问:“如果我背叛了呢?”

方彧:“那等你背叛的时候,再丢下信任、解决问题也来得及——我们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吧。”

陈蕤意味不明地笑了,冲她一躬身:“遵命,元帅阁下。”

当日,方彧到达潜林。皇帝和新皇后亲自在星港迎接。

这对远星的第一公民夫妇相处模式十分有趣,虽挽着彼此的胳膊,身体却又相隔相当的距离。

他们能娴熟地接上彼此抛出的话头,却又绝不在谈话中与对方有任何目光接触。

到头来,从星港到行宫,二人都是在和方彧讲话,唯一一次彼此对话是下车时——

吴洄说:“陆小姐应当有许多话对家乡的人讲吧,朕就先不打扰了,您请便吧。”

陆夺说:“多谢陛下。”

——方彧不清楚皇帝对妻子称呼“陆小姐”是情趣还是拘谨,但陆夺脸上平静温驯的表情令人隐隐有了答案。

陆夺送走了她的丈夫,回身说:“方元帅一定见笑了。”

方彧:“……不,婚姻关系总是各种各样的。”

“当年擅自离开,听说给给方元帅带来很多麻烦,我还没能向方元帅致歉。”

“您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们各自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而已。”

陆夺看着方彧,笑了:“您一定是在心里想,‘这个人这些年过得恐怕不大顺利’吧。”

方彧失笑:“那样倚仗着年龄而沾沾自喜于自己的世故,就太过分了。您年轻时的志愿也算实现了。”

陆夺却坦然道:“我的确过得不算顺利。离开时我很天真,远星是另一个世界,有许多事出乎我意料之外。如果当初知道那些,我不会离开。”

“那您现在已经适应了吧?”

“我已处在最适合我的位子上。陛下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能尊重我,虽有脾气,但总是很克制。我和他维持婚姻关系,也可以更顺利地推进研究。他不用怀疑我是何居心,我也不用因女性的身份而被指指点点……”

陆夺笑了笑:“像我父母那样的爱情,固然美好,但也沉重,我不需要那样的爱。”

她话里话外,好像从叛逃远星到嫁给皇帝,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父母姊妹家族无关。

陆夺这种真诚热烈的人,会选择与一个人终生相对却虚与委蛇吗?

方彧有些怀疑,但也不想盘诘:“如果是您自己的选择,那我十分尊重。”

陆夺垂下眼:“谢谢您。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希望您也能来看看。”

方彧讶然:“您……怀孕了。”

“是,只是远星这边,我本人是不能把这个词说出口的。”

方彧:“……”

**

潜林运动会的开幕式当天。

台下歌舞升平。远星的歌舞一向是慷慨雄健、凄婉幽怆,在阳刚与阴柔之美之间来回蹦极。

论起正式场合的应制体,比联邦那种四平八稳的风格勾魂摄魄得多。

然而,台上却未必有人注意。

方彧、谢相易、吴洄坐在台前,气氛十分微妙。

陆夺提前离席——起因是皇帝客客气气地问她冷不冷,得到不冷的答复后,皇帝还是坚持递给她一条毯子。

上人赐不敢辞,陆夺只得把它裹在肩头。坐了几分钟,就起身告退了。

吴洄明显很生气,但外人面前还是很有涵养,允准她离开。

谢相易忽然说:“陛下不大会和女□□往吧。”

吴洄一怔,半日才明白自己因何诧异——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谢相易不让方彧问树叶喷没喷漆,自己却并不客气,几乎是教训的口吻:

“她是在联邦长大的,又是您的妻子,您可以用君父的态度对待所有人,但不能这么对待她——”

“您和叶将军当年不是相处得很正常吗?不如就那样和陆小姐相处。”

吴洄:“……雪朝先生还肯费心朕的家事。”

谢相易:“嗯,不错。您这样阴阳怪气,也比那样爹里爹气强些。”

吴洄嘴角一抽:“……朕会注意的。”

皇帝居然就这样吃了这一瘪,转头去看台下的表演。

方彧惊讶于谢相易在远星的话语权——他矢口否认廷巴克图政府勾结过远星,但她一直不信,现在就更不信了。

顶多只是没欠钱而已,谁知道他和吴洄背后捣了什么鬼……

台下,一个清澈的女孩的童声响起。方彧一怔。

她依偎地坐在一株大树下,一边折下花枝,笨拙地编花环,一边随口唱小调般哼唱着:

“母星其衰,民怨如汤。

烈士奋身,横戈开疆。

十八星舰,铸彼联邦……”

这是在追溯远星的历史吗?

很久以来,由于联邦一直自居继承了星舰联邦的法统,紫荆花王室已经不承认遥远的星舰联邦。如今,吴洄又公然把祖宗认了回来。

她继续折下树枝装点花环:

“维天有命,乃降新王。

奥托御宇,伐我四方。

遗民亡奔,远星在望……”

这一段是追忆帝国时期量子化浪潮来袭,一批无量子兽人被迫向远星开始了漫长的迁徙。

小女孩声线天真,歌词悲壮肃穆,交织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凄凉。

只是吴洄自称星舰联邦的“遗民”,颇可玩味。

女孩的花环编好了,她站起来,茫然四顾,似乎不知道该把花环赠与谁,恐惧地哽咽起来:

“远星难居,四境分崩。

大道不行,时日曷丧?

朝伐潜林,暮犯予邦。

烽火乱兮,维彼鹰扬。

母毙于野,父丧于疆。

遭家不造,我生何伤?”

她跌跌撞撞向台上走来。走着走着,音乐骤然明快灵动。

女孩已经来到台上,向着方彧踮起脚尖。

方彧一愣,不知道吴洄这是在搞哪一出,下意识起身。

还没等她蹲下,吴洄已弯腰将女孩抱在怀中。

安坐在皇帝陛下的胳膊上,小女孩总算能够到方彧的脑袋,于是笑眯眯地举着手臂,将花环往方彧头上戴去——

方彧哑然失笑,稍稍垂首,任由女孩为她戴上了花冠。

女孩拉住她的手不松开,继续努力唱着自己并不理解的歌词:

“文明有种,星火传之。

维彼人类,亲之爱之。

竭诚手足,勠力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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