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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笑起来,笑声如此生动,以至于好像能在空无中看到她弯着眼角的旧影。

她笑说:“弗朗西斯卡……是个聪明勇敢又忠诚的孩子哟。”

“海燕战争中,我被叛乱军俘虏了。本来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的,没想到……当时谈的男友居然一路找了过来。”

“他花钱疏通关系,把我从叛军手中抢了回来。但我已经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医生说,剩下的生命,每一天都是贷款的。而我已债台高筑,撑不了多久了。”

“我想,这样也好。他的父母,还有那些亲戚……当年我健康的时候就不愿意我们在一起。如果是露水情人一样的关系,可能会少很多麻烦……”

“我最讨厌麻烦了。即使很喜欢老陆,但老陆和麻烦比起来……还是看几本《霸道总裁爱上我》什么的省事。”

方彧冷笑:“然后他坚持和你结婚?”

“不,结什么婚——然后我就死了。”

“我是根本没有考虑过把意识保存下来的。”

“如果不能触摸到清晨沾满露珠的毛茸茸的草坪,不能闻到静夜里的夜来香……意识空荡荡地寂寞地遨游,那是多悲伤的事啊。”

苏曼的声音显得有点忧郁:

“不过嘛,人死了,对很多事就会失去控制力,比如自己的生死。所以要重视健康,方提督。”

方彧:“……”

原来陆夺口里那个“很宅”的“我妈”,陆银河微笑着提及那个“性格腼腆”的“拙荆”……

竟然只剩一段残存于世的意识了么?

苏曼柔声:“我的确不会再死一次了,您开枪也只是解放我羁旅人间的一部分,您想怎么就怎么吧。”

她声音略低:“……我有两个孩子,都和我一样的黑头发,但我甚至没摸过她们的脑袋。”

“听说小孩子的头发很软很舒服,真有点可惜哟。”

……

一辆车停在不远处。打着暖风,窗玻璃内层凝了一层细碎水珠。

车窗摇开一半,冷风灌入,玻璃上的水珠顷刻消失了。

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探出窗外,手指勾了两下。

裴行野不想上车,装没看懂,站在车门口没动弹:“……”

哐啷一声,车门被从内推开——

安达面如严霜:“进来。”

“……是。”

裴行野也弯腰钻进车内,重新摇上车窗,调整了一下声调:“安达先生,我——”

“闭嘴。”安达厉声。

裴行野垂眼不语。安达他是了解的,此人公私权责划分得很清楚。

即使作为个人已经恼火到天翻地覆,如果此事在他心目中当公事公办的话,他也不会真心实意发太大的脾气……相对而言的。

此时此刻,比起大发雷霆,他更怕安达态度太克制。

安达:“我告诉你有人盯着你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裴行野垂着眼皮。他原本也没打算不被发现,只要除去陆家父女,剩下的事他都不怕。

但他不清楚安达到底知道多少事,不能根据既有信息编织谎言,只好顾左右言他:“……陆银河想策动廷巴克图独立。”

黑皮手套猛地一摔,怒喝道:“我知道,我他妈在问你!”

裴行野眸光一闪:“陆银河这个人,我不喜欢。杀了他,不一了百了吗?”

“翻翻现代社会两千年的历史看看,你见过哪个因一人覆没而覆没的王朝?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一句看看!你明明就是——”

金发缠在围巾里,他不耐烦地往外薅了一把。

“裴行野,你做事太——太没底线。”

裴行野反倒一愣。安达憋了大半天,居然就使用了这么一个没杀伤力、还有点好笑的词。

不是恶犬咬主,不是狼子野心,不是坏我大事……没底线。多个人的一个词。

安达深吸口气,从前座的口袋里抽出一本书,扔过去。

裴行野一愣,扭头看着安达:“!”

安达别开脑袋看向窗外:“我问你,这是什么?”

裴行野低头,小声说:“联邦宪法。”

那个金色瀑布般的后脑勺发出声音:“念。”

“啊,愿自由之风永恒吹向您……”

“不是让你念扉页!”

裴行野只得向下翻了一页,上面的文字是联邦初期的帝政体,他识读有些困难。

“我们认为,生命是……重要的、值得尊重的。任何组织、机构或个人,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权,除非……”

“停。”

裴行野乖乖闭嘴。

安达扭过头,淡蓝色的眼睛看着他:“这段大意是说什么?”

裴行野眨眨眼:“杀人……杀人犯法?”

安达嘴角抽搐了一下:“对,很对——犯法。我问你,杀人为什么犯法?”

裴行野虚弱地背诵:“因为生命是尊重的,值得、值得重要的……”

“闭嘴吧,我知道你不相信那种隔夜的屁——在彼此隔绝、没有交往的母星部落时代,法律还并未存在,但 ‘不能杀人’已是普遍存在的规则。因为族群存在的第一目的是继续存在,那狼与狼式的不安与争斗、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不利于整体生存,为了保障存在,人们用‘不杀人’的规范剔除那些危害发展者。”

安达顿了顿,略显失神:“功利的角度怎么都能解释……但这不代表道德不存在啊。”

裴行野目光游离,有些心不在焉。

他这个表现,看起来不像知道了裴芃芃的事情。但法尔希德实在太危险了,他不拿此事要挟他才怪呢,有什么方法……

安达重新正色:“我就是说,你杀人,别人就会来杀你!”

裴行野猛然敛神:“……我明白了,对不起,安达先生。”

“——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裴行野默然。对,更麻烦的是小方那边……以方彧的脾气,恐怕从此要与他割席断义了,真可惜啊。

安达咬牙回头,不想再搭理他,用指尖捏着一根发丝,在窗玻璃的雾气上画了一双眼睛。

那双栩栩如生的眼睛瞪着他,气鼓鼓的样子。

裴行野:“……”

作者有话说:

裴行野做事遵循着一种野兽的直觉:

发现危险——思考解决方案——想不出来——撸起袖子并干掉危险来源——干太猛了——啊我干了什么?疯了别问,什么都不知道,无辜.jpg

安达的行动一直被理论性因素影响,无意识倾向于长期主义:

发现危险——思考解决方案——想不出来——开始下大棋——布局未半被裴行野一枪打断——愤怒、想起自己爹心虚、回避冲突装聋作哑

方彧则是:

发现危险——思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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