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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来选您的课,是因为您是安达平章的儿子。他们希望给您留个很好的印象,将来有助于仕途。出于这种明确的目的性,大家都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您想,是不是下课后找您问问题的学生也格外的多?”

裴行野更大声地咳嗽了一声。

安达蹙起眉心,有一瞬间像是要发火。但下一刻,怒色又已消退得干干净净。

“哈,父亲……”他含义不明地冷笑,“还真是与有荣焉啊。”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她绝对归纳过这种表情的含义,很眼熟。怎么看起来像……像……

她猛地回忆起来。兰斯七岁时,被奶奶家的鸡给咬了,他当时捂住伤口,什么也不说,也不告诉人。直到过年那天,他站在铁锅旁,低头看着那锅老母鸡炖蘑菇,才幽幽地说:

“姐,这只鸡咬过我。”

然后缓缓地露出了这种……杀之后快的表情。

方彧:“……!?”

安达收敛神色:“方小姐,你说话很有意思。”

她不知道安达和他爹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本着尊重、祝福、不打听的原则,她诚恳地劝解:

“老师,我不敢说别的,但做总长的儿子至少有一点好处。”

安达:“哦?”

“您知道银联大每年年末的‘陶片放逐仪式’吗?学生投票选出一名教师,学校会给他记一个警告,攒足三个就得走人。”

安达一怔。

方彧:“校园论坛上年年都有好多问您的编号是多少的,但您的名字根本不在列——如果您不是安达总长的儿子,按您这个教法,恐怕早被学生陶片放逐了。”

安达愣了片刻,震惊道:“学校还有这种落后愚蠢的制度?!”

方彧:“……”

是因为“落后愚蠢”而愤怒,还是因为自己被挂论坛了而愤怒?

安达顿了顿:“学生只会用自己的利益衡量一切,他们的选择往往无益于普遍利益。”

方彧:“是啊,学生盲目,可不止学生盲目。我不清楚底细,但看看谢氏,看看坎特,就知道黎明塔也是搞陶片法的——只是您的家族,这回可不在无条件豁免的名单上了吧。”

“……”

安达鼻尖上的一点墨水抖了抖,有点滑稽。

他笑起来:“您说了那么多毫无用处的废话,却突然给我这样一个惊喜,是终于打算切入正题了吗?”

“我其实不认为我刚才说的是废话,如果您给学弟学妹们手下留情多给点分,我的功德说不定会蹭噌暴涨,下辈子大概能成功投胎成一只土拨鼠,但是……”

她及时打住:“是,还是切入正题吧。”

她顿了顿:“我不知道能否给出您满意的答案,但我会说实话。”

安达颔首,用手随便一抹脸上的墨水,反而弄花了脸。

他再次问:“您对联邦的未来,怎么看?”

方彧下意识看向裴行野——

因为在她印象中,但凡君主要密谈,总会“目示左右”,众人便听话地退下。

但裴行野显然没有这个意思,安达也没有。

裴提督仍垂着眼睫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只精美的人偶,少见地没有笑,表情有些冷酷。

“……”方彧收回目光。

您对联邦的未来……怎么看?

“这个问题太宏大了,我不觉得自己有权利教诲人类怎么解决问题——我的看法只是看法,不是措施或者方案。”

她慢吞吞地、温和地放下手:“联邦已经没有未来了。”

安达看着她。她领会了那眼神的意思,说了下去。

“唔,假如一棵树,面对一种新型的虫害无能为力,这并不是摘掉几颗腐朽堕落的果子就能解决的。“

“整棵树已经朽坏了,每一个无作为的细胞都要为此负责。想要应付虫害,存在下去,就要拔掉这棵树,再种新树。”

安达看着她,眼神炽热,像赤道上的太阳。

“……”他腾地站了起来,朗声笑道,“那您是个好园丁吗?”

方彧吓了一跳:“我从没想过做园丁。”

“至少您很懂植物学的知识。”

方彧:“理论是一码事,实际是另一码事。种活一棵新树,或许比放任老树的种子们自己寻找自己的路,要付出更大代价……”

“您太妄自菲薄了,”安达目光灼灼,笑着伸出手,“我愿意做园丁,您愿意参与吗?”

方彧眨了眨眼:“您家族不也是老树上的一颗果子吗?或许还算挺沉的一颗。”

安达冷静地说:“连根拔除,一样踩烂,还谈什么果子的家姓门户?”

“!”

这是怎样的自我革命的精神!

……老安达如果知道自己生出这么个大孝子,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把他塞回胚胎培养缸里?

但方彧仍然没伸过手去,抬起头:“这是很远大的事情,您实际上打算怎么浇水、怎么施肥、种什么品种的树呢?”

安达一愣:“你在拷问我?”

方彧搓了搓发梢:“啊,对不起,不可以吗?”

安达:“可以。加入我,您当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方彧:“……”

安达垂眸俯视着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太出类拔萃了,狂风会吹向您,永无止息,直到彻底拔除您那令他们震悚的根苗。”

方彧:“是,黎明塔……觉得我不安全,不稳定。”

“那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安达平静地质问:“我需要您无与伦比的才华,您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庇护者,人类需要一场新的大风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安达老师。”

方彧仍然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身体略微后倾。这是一个被动的姿势,但她做来并不显得如此。

她的眼睛主动迎上安达,反而是后者有一瞬间的本能回避。

那是一双宇宙般的眼睛。

让人好奇,止不住想要探索;又让人畏惧,因为宇宙吞噬一切,自有它冰冷理性的规则。

方彧平静道:“老师,我不能保证忠诚。”

安达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忠诚?”

“我以自由的意志加入您。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严重不可逆的分歧,那我也会凭自由的意志离开您。”

……在谈合作前先谈闹掰,好比在谈结婚前先分割婚前财产,就挺有风格的。

裴行野忍不住又看了方彧一眼。

安达不以为忤,大概觉得写一整本婚前协议没什么不对的:

“要求您这样的人忠诚,是无能的表现。何况我不倾向于要求任何人对我忠诚。”

方彧:“为什么?”

“如果您问的是前一句,因为我能看出,您是个自我意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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