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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见女孩沾水的眼睫不断轻颤着,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大概已经意识模糊了,可好看的五官还是紧紧皱在一起,心被狠狠揪紧,他手背轻颤着抚上她的额,滚烫得吓人。

像是溺海的人抓住了绳,她紧紧攥着那片衣袖,温在臣人还在车外,雨点将他背部打湿,他却感觉不到似得,根本狠不下心掰开女孩的手指,他只能垂下身,小声轻哄:

“盈盈,先松手,好不好?”

他其实很少喊她盈盈,平时都是楚盈楚盈地喊,偶尔开玩笑会喊她大小姐,这会也不知怎么的,就这样自然而然唤了出来。

喊她盈盈的人太多,楚盈显然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不清楚她究竟听没听见,手里的动作没松,门没关紧,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女孩无意识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往暖源黏去,手指向上攀延,抱紧了他的手臂,将脸贴上去。

温在臣抽又抽不出手,直又直不了身,僵持了好一会,他抽出几张纸,将她脸上的水轻轻擦干,才又试图跟她讲道理,极轻地晃了晃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轻着嗓音哄:

“盈盈,我得开车送你去医院,你先松手,嗯?”

耳边声音近在咫尺,这会她似乎听见了,女孩眼睫又颤了颤,微微撑开一条缝,眼前是昏暗模糊的,车旁就有路灯,他逆光站在车门边,宽阔的身形遮去了大半的光,叫她隐隐只能看见那人的一半轮廓。

她似乎反应了会,大脑缓慢地将他那句话分析着,捕捉到医院二字,女孩下意识瑟缩了下,手指轻松,她茫茫摇头,嗓音绵软轻细:

“不去……不去医院……”

终于有回应,温在臣松了口气,在听清了她的话后又蹙紧了眉,难得语气带了丝强硬:

“你发烧了,我必须送你去医院。”

他的语气其实也不重,可楚盈意识混沌间也无法思考,只觉得自己就是被凶了。

外面那层坚硬的保护盾像是也随着发热的混沌大脑消失,脆弱情绪被轻而易举地挑起。

女孩眼睛扑朔间忽而就往外冒出泪珠,呜咽声从嗓里溢出来,她无意识地咬着唇,扯着他的手指紧了紧,不断摇着头重复,抗拒得紧:

“我不去,我不去。”

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温在臣怔愣片刻,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见她这样。

印象里,她总是懂事坚强独立。从见的第一面起,她就安安静静的,哪怕是对于他恶意的评价嘲讽,她也只是垂下眼睫一言不发,默默承受。

哪怕是后来关系亲密了,她也从来没跟他撒过娇索取过什么。

他以为她生性大约就是内敛保守,对谁都是这样,就算再亲密无间,内心深处也还是有距离感。

但刚刚的行为却让他发觉,似乎不是这样的。

她原来也会有脆弱的一面,也会有这个年龄该有的一些小情绪。

五年前她也生病过,同样是高烧,她晚上做噩梦,会说梦话,那会只是喊奶奶。

醒来以后,又几乎闭嘴不谈,不向他们展露出一点脆弱的模样。

他都不知道,堪堪十几岁的女孩,怎么就能活得像个假人,不会撒娇,不会生气,不会不满。

他初见她那两周就是因为见她这幅模样才看她更不爽,父亲又在耳边一口一个多和妹妹学学,他心想,学什么呢?学她像是没脾气,可以任人欺负,怎么做都不会还手,还是学她痛苦委屈了也只敢躲在卫生间里哭?

一晃经年,他记忆里,除了刚来荔州那会,他就没再见楚盈哭了。

更别提边哭边这样。

女孩蜷缩着身,浑身都在轻颤,她拽紧他的手臂,大脑似乎又错乱了,嗓音里透着的无助哭腔像石头一样砸在他心口。

她溢出声奶奶。

她茫茫地喊,语气里带着哀求,问可不可以再等等。

温在臣身形骤然僵住。

他是有听说的。楚盈的奶奶兰萍是因为胰腺癌去世的。

父亲说因为年轻时被兰姨救过,后来听说她有一个孙女,便一直主动资助,得知孩子要上学时,他还提过要不要让孩子来荔州读书,可惜被拒。于是他每个月都在打钱,只是十几年来,这钱一分钱都没动过。他打电话问,兰姨也只是叹气不说话,后来他就猜,应该是兰姨的孙女不愿意用。

但用不用是她的事,给不给才是自己的事,他钱一如既往地打,直到兰姨去世前的那两周,他才发现这笔钱动了。

他本以为是孩子想开了,然而那段时间忙生意,也没太多时间关注,不然他就会发现,这笔钱用得太快了,并不正常。

后来终于接到孩子打来的电话,他才知道,兰姨去世了。

楚盈还未成年,失去了监护人,这才让他带到了荔州。

其实他该知道的。

刚来那会的一切完美面具,都是她的保护罩而已。

初至新地,认识的人只有他们,寄人篱下,楚盈哪敢有脾气呢。

事实上,无父无母,楚盈从小早熟,认识的长辈都夸她懂事,凌听扬和罗卉也不止一次说她情绪稳定性格好,可真有人天生就如此吗?当然不可能。

是因为从来就没有人能让她“不懂事”,或许从前还有奶奶,可现在奶奶也不在了。

她没有无助迷茫下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受委屈后可以肆无忌惮回家倾诉哭诉的人,她就是被人针对了,都只有忍着,回家后自己喝闷酒释放情绪和压力。

她当然也知道有人一直在对她好。

只是她心底有再分明不过的一条线。

没有任何人对谁好是理所当然的。

无论是凌听扬,罗卉,还是温在臣。

哪怕是与温在臣相处了五年,温叔总说把她当成亲女儿,她也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没有那层血缘关系,她到底是个外人,既然是外人,就要有边界和分寸,就注定她不能真正向他们展露那些自己的脆弱。

一次两次或许人家能接受,可她要是习惯了,总会让人不满的。

他们随时可以收走这些“好”,不用任何理由。

所以她只有习惯全部都自己承受。

习惯久了,脸上好像也多了副面具,清醒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应该是温顺的,听话的,坚强的,情绪稳定的。

如果不是此时实在烧昏了脑,她不可能在温在臣面前这样。

可惜她现在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好像茫茫间又梦到了奶奶。

奶奶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只有氧气罩里时有时无的雾气能证明她还有呼吸。

医生说没有多久了,让她多陪老人说说话,她就把从小到大能想到的那些趣事一件件说给奶奶听。

可是说着说着她就开始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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