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1


中书册也无端折了书脊皱了页。

隔日道清见一向惜书的郎君竟将书页蹂折至此,不由在心头暗暗惊讶。

可见为人夫子并非易事。

欲为长公主的夫子便更是难上加难。

数日前送了桑薛二人出京视事,裴时行身为新政魁首坐镇京师,又自户部调取了历年官册税簿,细察各道疆土、田籍及赋税一事。

待教完妻儿,裴时行继续转至书房,投身于堆山似的籍册之中。

他近来阅视整理了各道盐产与冶铁的数目,又逐一与军输对照,除去荒年蠲免,十三道数字均无异样。

可是——

裴时行蹙眉审视陇上一道的账目籍册颇久,终于发觉方才的怪异之感来源于何处。

这上头的数字实在太过工整。

但凡民生之苦,必受丰年歉岁与战乱等天灾人祸之影响而时时不定。

可陇上道的盐与铁,二者似乎存在某种联结,且这种联结密的过分,甚至不受旁者干扰。

裴时行复在纸上计算过几番,终于搁笔,定坐片刻,取出巡鱼符,预备进宫一趟。

.

立政殿。

裴时行将方才所生的疑虑尽数禀告,又将账簿与历年的物价权量记录呈上,由皇帝亲自检视。

元承绎沉目翻看片刻,经裴时行指点,果然发现这些看似谐和的数字背后,存在的诸多“巧合”。

皇帝抬目道:“陇上并无世家豪族。”

裴时行听这一句,便知皇帝和他想到了一处:“可陇上之左乃河西,右为陇西,皆有五姓之族。”

盐与铁如今半数收归官营,皆要入官府籍册加收赋税,朝廷每年亦都需划银下放给十三道运盐冶铁,各项数目皆有指标,未达则罚。

如今在这两样上头生了异常,铁本就珍贵,十三道铱錵每年的冶铁、锻农具的产量都有要求。

可背后之人竟大胆到了挪用官铁的地步,最有可能便是有人私自冶铁铸兵。

兵器不比寻常农具,必须重重锻造,五火过后,十中存三才能锻兵,损耗极大。

地方官员三年一任,官军更戍轮转换防,亦是以三年为期,若当真有铸兵一事,显然地方豪强望族更可能有这样的实力。

“查。”

皇帝放下籍册,只淡淡抛出这一个字。

裴时行正要拱手告退,却忽听皇帝道:“含光留步。”

他神色玩味,语气莫测道:“朕也有个消息要告知于你。”

“皇城卫给朕递了新的状子,”元承绎目色幽幽道,“有人供出卿家才是真正的下药之人。”

第17章 自弃

裴时行闻言抬眸,清明锐利的一双眸眼色澹澹,正正与御案之后,高踞龙座上的帝王对视。

元承绎面色沉寒,剑眉之下一双虎目炯然,令人难以逼视。

在这般目光下,裴时行心无震恐,亦不曾错眼丝毫。

却终于于这方只有他二人的殿内启口出言。

六月中正是人间好时节,殿外日光大约已沉默地划过半圈日晷。

立政殿外是琼海池,池边楸树谢尽春紫繁花,此季只余秃枝遒干,莺鸟栖枝又惊飞。

紧合的深门背后,殿内话音一直未曾断绝。

元承绎在裴时行的话音里凝眉。

御座两侧,漆金方尊缶冰鉴沉默冰冷地矗立,金造深腹方口的兽首不断自口中吐出丝丝凉气。

好似要就此将殿内君臣二人之间的气氛冻结。

又好似在以紫铜双目,眼色幽幽地窥伺这一场密谋。

时至薄暮,一场漫长的对话方才结束。

玉面凝霜的裴御史衣袂带风,径自便大步出了宫门。

.

裴时行今日很不对劲。

元承晚知此人向来精力旺盛,虽日日躬亲于诸多公务,却效率奇高。

同皇兄不歇一日,却还每至日昃方才散朝的作风十分相类。

果不愧其少年状元之名,亦不愧为皇兄的肱骨倚重之臣。

可他今日自隅中便闭门书房,而后又入了趟宫,待再归来时便是这么一副经霜青茄子一般蔫答答的模样。

长公主步至中庭,只见裴时行独坐内殿。

身后是天暮西沉,滚滚浓云顷刻化作齿爪锋利的凶兽,通身斑斓金紫,似要扑将吞咬上来。

那男人一语不发,只默默擦拭他的佩剑。

此刻昼光黯淡,他又微低了头,叫人难以望见面上神情。

元承晚将目光落回到那清雪寒泉一般的宝剑上。

只见剑身于细纱中来回隐现,刃如霜雪,又锋利雪亮若江海清光,恰如其名——

正是他少时便惯使的那柄斩霜。

殊不似其主的清绝,这剑倒是有个杀意腾然的名字。

裴时行旬休之日,抑或晚间用过哺食,往往也会在庭中舞一套剑。而后待到酣畅淋漓时,必会用细麻帕子独坐拭剑。

男人修长指节认认真真擦拭过每一寸剑身,目色专注。

好似匠人在欣赏呵护一件难染纤尘的绝世瑰宝,又好似只是在同老友对坐谈闲。

他虽身为文臣,身手却丝毫不逊朝中武将。

平明时分霜寒未散便有剑气呼啸不定。彼时电光如流,飒飒擦过郎君素衣,皎然若游龙有势。

虽舞到后头,长公主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落在男人扎束紧实的一截劲韧细腰上。

以及再上头,被薄汗细浸的一层单衣。

衣下块垒分明的皙白肌肉若隐若现,随他的呼吸愈发紧绷清晰。

可她是何许人物,自幼便在锦绣膏粱里看遍风流,而后更是上京销金窟里的红人常客。

元承晚自然能辨出,美色背后,裴时行的身手亦是绝不容小觑。

且不同她看遍的那些,这人一招一式间不沾丝毫脂粉气,行云流水的简练里却多暗藏杀招。

竟是难得的凌厉峻峭。

旁人亦好似可以自这酣然剑气中窥见另一个裴时行。

冷漠、狂傲、凶虐,却又惊艳到眩目。

但无论裴时行哪副模样,长公主都未曾见他如此刻一般消沉。

剑光如雪锃锃晃在俊秀冷面上,令他整个人都沾染一丝鬼气。

连那张堪称裴氏子唯一优点的俊容亦黯淡不少,甚至神色间隐隐有种不羁自沉。

他毕竟是血肉之躯,莫不是近日太过劳累,染了风寒?

元承晚原本由听云扶着,思及此当即便后退了半步。

又将香薷的缂丝绣帕轻轻掩在口鼻,而后铱錵关切出声:“驸马面色不佳,莫不是身子不适?”

裴时行闻言抬眸,眸色亦是沉沉死气,话音平中泛郁:

“多谢殿下关心,臣未觉不适,亦不曾染上风寒。”

他看上去实在颓废又自弃,元承晚点点头,复问道:“那你是怎么了呀?”

她放下掩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