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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炳权看着他,没说话。
池琅深吸一口气,心头酸涩。
【“小峋是我生出来、养大的孩子,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他也是我最珍贵的礼物,既然怀了他,我就不会轻易舍弃他。”】
【“妈妈很抱歉,没有给你平坦的人生……但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坚定地做自己,撑起你自己的世界。”】
真正深爱孩子且不求回报的父母,不是这样的。
有的人,即使她很穷,日子过得很苦,但也一个人坚强地养大自己的孩子,并且从未想过借血缘关系让简峋去认爸爸,也没想过去主动找那个人。
因为那些对她来说不过是美好的回忆,简峋却是她更宝贵的儿子。
“我以前,也分不清什么是家人间的付出和感情,好像都一样的。”池琅笑了起来,“五年前才知道,原来还是有区别的……在我们这种家庭,任何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复杂,因为关系是可以交易的。”
就是看清了甘父如此纵容订婚的事,他才没有当面直接用“我不喜欢她,我想跟她退婚”去协商。因为他知道,池宗源许诺给甘炳权的,肯定不会使他轻易动起“退婚”的念头,会顺水推舟地大事化小。
池琅心里有一把尺,像甘炳权这种人,只有当面硬碰硬,池琅才能找到机会跟他认真地谈一谈。有钱人都这样,外面端得正直温和,内里的算盘比谁都精……更何况能坐到这种位置的,必定不是感情用事就把掌上明珠嫁给“前科不断”的臭小子的人。
所以这趟来英国,本就是他不得以的最后底牌。若错过这次出国,甚至这次中饭,他闹再大也会被按头去结婚。
甘炳权神色渐渐微妙,许久,开口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聪明。”
“不,我没那么聪明。如果我足够聪明,我所有事都能做好,也不会这么……”池琅抿了抿唇,“手忙脚乱。”
命运就像跟他开了场玩笑,好的不灵坏的灵,每次以为已经到达极限,下一秒又会迎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与那个人的心,更是难以把控距离,想贴近,却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甘炳权:“那我也实话实说了,不可能退婚。刚才生气不过是场面话,等我和你父亲沟通好,婚期还是在12月26日。比起随便找一个人商业联姻,我宁可南霜能找一个喜欢的人,这是我对她的补偿。”
池琅:“哪怕我有喜欢的人?”
甘炳权颔首,“哪怕你有喜欢的人。”
池琅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着,室内空气静悄悄的,独自发酵着心绪。
“我是有一个喜欢的人,但不是刚才打电话的。”池琅放轻了声音,“而且我不能说他是谁,如果说了……他会面临很多麻烦,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否会用什么手段。”
同性恋本就不容易被人接受,那人还是身居高位的Zoemax总经理,多少人在明里暗里盯着他,等着随时拉他陷入泥沼。池琅不知道他是否还想待在现在的位置,但希望以最大程度保护他。
所以哪怕在只有两人的屋里,他的声音都轻轻的,只有对面的甘炳权能听清,不会被其他任何人听了去。保护简峋,似乎已经成了池琅现在的肌肉反应。
甘炳权看着他,皱起眉,“南霜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池琅点头,“南霜她很好,她像温室里的花朵,永远对人友善温柔,善解人意。”
甘炳权:“所以为什么?”
池琅:“因为……她不适合和一个某方面来说‘并不健康’的人在一起,而且这个不健康的人还有了喜欢的人。”
甘炳权愣住。
池琅眸子清明,坦诚地道:“我父亲应该没有跟您说过,我心理有疾病,而且是很严重的疾病。”
“从一出生起,我就不是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下长大的,母亲去世得早,我和我的父亲、哥哥们也有矛盾,这个矛盾发酵到现在,已经达到不可调解的状态,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可能早就离开国内了。”池琅思索或许“努力修补和简峋的关系”就是他目前留在国内的唯一理由,否则早就去所有人找不到的角落慢慢等死,“而我心理上的疾病甚至没办法治疗,只能慢慢熬。我很累也很怕,如果不是在国外碰到您女儿,这趟回国又找回了……他,我或许早就撑不住消失了。”
甘炳权非常敏锐,“我女儿在国外对你……”
池琅笑了声,回忆道:“其实她一直不知道我有抑郁症,但她无意识中救了我很多次,我真的很感谢她。”
甘炳权定定地看着他,判断他是否撒谎。池琅任由他看着,言简意赅地往下说。
刚到国外的第一年,他就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他靠着回忆过活,体重剧烈掉秤,每天晚上睡不着,成日成夜地做噩梦。梦里有吉民新村,有大家,还有简峋,更多的则是黑魆魆的地下室和那个下雪夜晚焦灼的奔跑。
医院就在不远处,仿佛尽力跑就能到病房,可池琅总跑不到尽头,汗流浃背。最后,他疲惫地,痛苦地瘫软在地,被户城的初雪落了一脸,闪烁的路灯如同抓不住的星火,他累了,便闭上眼。
第二年,病症看似好转,实则更深的病压在他的心里。然后第三年,他遇到了甘南霜,这位非常温柔且执着的女孩子。
在她不知道的某个习惯性发语音的夜里,惊醒了准备吃下安眠药的人,过量的药丸散了一桌,他等反应过来才抓起手机,浑身发抖。抑郁症的人世界是灰暗且麻木的,他有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情绪一上头,对自己的厌恶、暴躁、悲观情绪一股脑淹没他,直到清醒,才惊出一身冷汗。
没有人比他更想活,也没有人比他更想死。
他像一具来回拉扯的尸体,跟自己较劲,回忆上头撕裂他时,那把刀也靠近了动脉,浴缸里的水淹过他头顶。
美国晚上的零点,是国内的中午十二点,张华红年纪大了,习惯性午睡,所以池琅从不在晚上找她说话。可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四周都是池宗源的眼线,只确保他能活着。
“叮咚。”手机屏幕倏地亮起,提示音清脆。
“……!”池琅猛地喘了口气,恍惚地从快要窒息的浴缸里爬出来,放在浴缸边缘的刀片“啪嗒”摔在地上。
“叮咚。”
“叮咚。”
池琅靠在浴缸边缘,里面的水早已冰凉,在冬日里冻得他浑身发抖。唯一的屏幕光亮照亮了他的脸,使他苍白的脸多了几丝鲜活的人气。
按下。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呀,在忙吗?”
按下。
“明天想约你出去,可以给我个机会吗,不要再拒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