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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主子和自己的来日命运。陆令从一路将谢竟抱回卧房,银绸取来她的药箱,预备给谢竟施针,祛除体内的湿寒之气。

趁着这一点空档,陆令从吩咐侍女帮他打点几件换洗的衣衫,自己则走到前院书房,搬出这些年与京内外官宦、士族、商户的书信,一张一张挨着检查,但凡稍涉敏感之处、有文章可做的,便立刻烧掉。

偶有几封谢竟写给他的信——数量很少,一只手数得过来,因为他们这十年中分别实在是不多。信上称谓有些特别——在抬头处,他写“子奉吾兄如晤”,在落款处,他又只缀上“弟竟”两个字。

信内也绝口不写卿卿我我,若是外人来看,轻易瞧不出这是夫妻之间的家书,陆令从却能从不少顾左右而言他的闲笔中读出谢竟的情思。

他想和陆令从一起出城踏青去了,就写“槽里良驹都胖了不少”;他想吃陆令从做的金蒜鲈鱼了,就写“明日要去和某某同僚一起垂钓”;他谱了新的琴曲想要弹给陆令从听,就写“这些天哄宁宁睡觉换了一支歌谣”;若他仅仅只是想陆令从了,就在最末添上一句欲盖弥彰的套话——“临书惓惓,难尽欲言。”

陆令从望着那薄薄数页纸,发了一会儿怔。纸笺上烫了细细的描金如意纹,像此刻的雨后天幕,印着几朵朦胧的青灰色云痕。

然后他的手垂下去,把信烧了。

如风的骏马、鲈鱼的香气和琳琅琴音,都被火舌一瞬间卷成灰烬。

良久,陆令从回神抬起头,却发现陆书青披着狐裘站在门前,不知看了他多长时间。

“青儿?”陆令从忙让他进来,关严门窗,把自己的外袍也给他拢着,“这个时辰还没睡?”

陆书青颔首,头低下去,却迟迟没有抬起来。

陆令从搬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捧起他的脸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爹说?”

陆书青犹豫了好半天,终于才下定决心,一鼓作气道:“祖父昨日驾崩传位于叔父,遗诏上要将外祖家满门抄斩,命爹做监斩官,对吗?”

陆令从直直地与他对望:“对。”

“为什么?”他颤声问,“外祖与舅舅犯了什么事情让祖父不满?娘又有什么过错让爹不满?”

陆令从一愣,摇着头喃喃道:“不,青儿,他们没有错,你娘也没有错……如果说他有什么错,那也只能是当年心志不够坚定,没有决然抗婚,没有拒绝嫁给我。”

陆书青几乎带了哭腔:“那爹为什么要废了娘的王妃之位?为什么要离开家?”

陆令从缄口良久,只道:“并不是只有寸步不离、紧紧跟在身边,才是保护一个人的方法。有时候你离一个人太近,只会害了他。”

陆书青似懂非懂,但他想起他给好朋友阿篁递请帖,却反而招致相府对阿篁和她母亲的猜忌,隐约能体味父亲想要表达的是一种怎样的郁懑。

“青儿,生在我们这样的门第,既是你之大幸亦是大不幸,今日种种,爹无暇与你细谈,也不是每一个关窍你现在都能明白。但唯有一条,你只需要记住这一条——”

陆令从凝视着长子的眼睛,郑重其事道:“有爹爹和娘亲在一日,这世上便没有任何一件事需要你去担忧受怕。”

安抚陆书青睡下,陆令从走回内院,正看到绿艾栖落在鹦鹉架上,把头埋进自己的翅羽里睡觉。她的耳力十分灵敏,认得家人的脚步声,陆令从刚刚踏上游廊,她就已经拔出脑袋,轻盈地飞过来落在他手上。

“怎么连你也醒了?”陆令从拿指尖蹭着她的绒毛,用气声道:“冷不冷?到屋里睡去罢。”

绿艾通人性,这两日看家中愁云惨淡,连平素最喜欢逗弄她的陆书青脸上都不见笑颜,所以也不太开口说话了。

她啄了啄陆令从的手心,跟着他去了东厢房。银绸今夜忙着看顾谢竟,便是另一个侍女临时陪伴陆书宁,此时正歪在外间薰笼上打盹。

陆令从没惊动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来到陆书宁的榻边。幼女的鬓发非常柔软,蓬松地堆在枕畔,呼吸绵长,显然已陷入深眠。

陆令从很早以前就观察到,相比起他、谢竟和陆书青这三个她最亲的人,陆书宁没有他们那偶然而发的激烈情绪,换言之,她不是一个烈性人。

这并非说她冷心冷性、粗枝大叶,陆书宁能细腻地体察到很多事情,好的,坏的,只是她给出的反应很克制,心平气和,顺她意当然好,不顺她意,那也就那样罢。

这实在是很不一样的,三岁看大,不知她以后会不会也是这般性情。

绿艾飞到床架上,像个忠实的守卫那般单足站着,似乎又在酝酿睡意。

陆令从对她道:“你不想走,那便留下来陪她罢。”

语毕,他俯身握住陆书宁的腕子,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手背。

妻儿与他同度过十年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日子,母亲与妹妹更是陪伴他小半辈子,可是陆书宁来到他身边才有多久?上苍赐予他这样一枚掌上明珠,他却还没带她去看父母兄长见过的山川江河,还没教给她剑与酒、棋与茶,还没来得及看她一天一天地长大。

总有机会的,陆令从在心中安慰自己,哪怕他没有,谢竟,陆书青,或是陆令真,他们也能够替他做到这些事。

银绸给谢竟施过了针,他的身体虽然回温,脸颊却泛着异样的潮红,想来高烧该找上门了。

见陆令从回到卧室,她便道:“我让后厨做了些好克化的药膳,殿下喂王妃用过,捂着发汗即可。”

“你受累了,快去歇下吧。”陆令从别过银绸,坐到床沿,把谢竟上半身搂起来,一勺一勺将药膳给他喂进去。

这三日谢竟水米未进,嘴唇干裂,喉咙吞咽也不畅。他在昏睡之中仍紧锁着眉,因身体滚烫不适,煎熬地在陆令从怀里挣扎着。

“别怕,我们在家里,都过去了,”陆令从紧紧贴着谢竟的脸,在他耳边低道,“那些事情都结束了。”

他略低下头,吻在谢竟眉心蹙起的川字上,在两扇眼睑,在鼻尖。他拥有一位容色绝殊的王妃,也许在秦淮春他多看谢竟几眼只是因为他的美丽,时间太久了,陆令从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想法。

给他们赐婚的先帝死了,没有人会再强扭瓜藤、逼迫他们长厢厮守,可他们也的的确确再分不开了。

如果这是一场错误的婚姻,如果婚姻的最初充满了佻达、欲念、始于食色的本性,那么为什么不能让它的结束同样轻描淡写,为什么要用最纷乱难理、沉重肃穆的“情”字将它填满,当断不断?

陆令从的吻就停在鼻尖,没有继续往下。他想起谢竟对他抱怨,说刚成婚时无论他们亲近还是同房,陆令从都从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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