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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画屏后坐下。不过片刻,他听到门再次被推开,雀啭般的女声传入耳:“长远不见,这一向还未贺谢大人右迁。”

萧遥抱着琵琶进来,坐定先拨三轮弦,神色倒不见讶异,只是半用气声半用口型,在流丽曲声中低向他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谢竟索性不说话,和着乐有一句没一句絮絮唱着,手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陆子奉瞒了我什么?”

两人长远未见是真的,他也不想这么直奔主题,只是今次实在不是叙旧的好时机。陆令从那里撬不开口,他只好曲线救国,直接来问宣室的顶头上司。萧遥既那么说,想来对宣室查到的东西也是一清二楚,更心知陆令从不会轻易告诉谢竟。

“我先告诉你宣室都找到些什么罢,”萧遥靠近一些,道,“羽林军、度支、盐铁、京畿诸县府官、边境几州刺史,这些关窍上相府安插的暗子的名单,已经交到殿下手上。余着还有数百本私账,大多是王氏名下产业,以浙东、琅琊两处最多、最为集中,但都是王氏自家的出纳,账面上看不出异常。”

谢竟又写:“是否有与漠北来往的书信?”

萧遥摇头:“王俶年初与其心腹之一雁门郡丞通信,其中提起雍州战事,言语间多见犹疑,不似有策应在漠北。通敌的那条线,也许另有其人。”

“与宫里呢?”

萧遥道:“很少,想来多数情况下还是进宫面对面谈。但他们找到了太后一封手书,里面见了八个字——无养乳虎,将伤天下。”

谢竟一愣,把这八字在心底转了一回,忍不住轻道:“这‘乳虎’是说今上。”

萧遥颔首:“陛下与相府之间的暗涌,你想必也已看出来了。只是若当真相斗起来,陛下势单力孤,恐很难成气候,与王氏一脉抗衡。”

谢竟面色凝住,道:“太后这么说……是想把陛下这枚云子留在棋笥里彻底不用,还是要先黑黑白白摆满,终盘时分再弃出局去?”

萧遥淡笑了笑:“那就要看在她心中王氏与儿子孰轻孰重了。我没有做过母亲,自是不明白的。”

谢竟蹙眉仍在深思,萧遥悠悠续道:“最后一件,就是殿下瞒着你的了。”

她略一侧颈,将脑后盘着的灵蛇髻露出来小半,钗环叮当一阵,道:“最底下那支卷须簪,拔出来,簪头拧得动,里面的东西便是你要的。”

谢竟依她言照做,果将那细细的簪身拧下来,便见其内中空,藏着极小的一个纸卷。

萧遥看他动作,边解释道:“这里面写的是先帝封存遗诏之处,除却他本人外,唯一的知情者是钟兆。但三年前先帝驾崩后,钟兆将其告知了写这张字条的人,此人再匿名将字条送进相府,这才有了后来种种。至于隔日公诸世人的遗诏之真假,旧遗诏的内容和下落,今时今日都不得而知了。”

“钟兆最后不还是落到陆子奉手里了?没能问出来写字人究竟是谁?”

萧遥叹了口气:“钟兆不是殿下杀的。或者说,殿下尚未动手,已有人抢先了一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还没来得及审出写字人是谁时,把钟兆灭了口。”

谢竟倒过簪在案上磕了磕,纸卷滑出一点边缘,又道:“这带出来……王俶不会发现么?”

“另造了伪件当场放进去,三年前的东西,王俶也不会时时取出来看。”萧遥迟疑了片刻,“……我的手下觉得必得拿原件给你亲自瞧一瞧,才能做定夺。”

谢竟闻言愈发茫然,拿指甲把纸掐着取出来,展开,抹平,定睛细看去,却是猛地瞠目,如遭雷殛。他甚至顾不得去理解那行字的内容,视觉上的震惊已让他怔在原处——

纸上赫然是他自己的字迹,一般无二,足可乱真。

第59章 十三.四

常言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谢竟当年是三元榜首,又是风光尊贵的昭王妃和皇长孙生母,外面学他字迹去瑕体的人一抓一大把,就连他的亲笔手书,虽然有市无价,但也不是说就多么稀罕,坊间偶尔也能流通一两件真迹。

可若论起彷得到底像不像,当然只有谢竟自己最瞧得出来。之前他乍见陆书青的那些信,虽然最初有一瞬的惊愕晃神,但随即就看出了笔意间的不同。

眼前这张字条令他胆寒之处,也正在于此——他没法从任何一个细枝末节观察出这不是他手迹的证据。但谢竟又无比肯定,他绝对不曾写过这样一张字条。

先帝最后的弥留之际,他为了避嫌根本从没近到御前去过,更不可能知道遗诏的藏匿之处。

谢竟觉得这简直就是荒谬可笑,他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仿造字条的人,并不仅仅是反复临摹他的手书、在谢竟写过的东西里把这几个字摘出来,组成这句话。此人是彻底将去瑕体融汇为己用,坦白讲,他若还在世,就算今日来写,写出来的也足够让谢竟本人难分真伪。

谢竟沉默地慢慢把线捋顺:这个人与钟兆有渊源,因此才能获知存放遗诏之处;这个人有机会接触到大量他的亲笔真迹,而非在市面上找仿品临摹;这个人精通文墨,书画造诣颇深。

他脑海中一时浮现出许多个可能性:礼部的旧属、翰林院的同仁、王家安插在各司的官员、曾为临海殿伴读的几位世家子、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甚至陆令章本人。

可能吗?也许,陆令章满足上述那些条件。可此人仿造字迹最根本目的无非就是要隐瞒身份,秘而不宣地把遗诏存放处透露给王家,又不牵扯到自己。若是陆令章、太后或是王氏党羽,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何必多此一举?

再联系到萧遥方才道,在漠北军中安插眼线的或许也并非王家,而是另有其人……谢竟按了按眉心,他一直隐隐知晓,也许并不只王氏一脉在这些年的动荡变故中作梗,但他也没想过,那草蛇灰线潜藏于表象之下的第三方势力,离他如此之近。

这也许就是陆令从得到消息,却迟迟没有告诉他的缘故。

萧遥看他神情凝重,也有些不忍,劝慰道:“殿下一直踌躇着未说,也是顾惜王妃心思深重,不想给王妃再添负累。”

谢竟定了定神,将字条放回簪中收好,揣进袖里。他抬眼,见萧遥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问:“萧姑娘还有何事?”

萧遥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确实终究没说出来:“确有一事,不过来日方长,王妃此刻想也乏了,待到该说的时候,我再说与王妃罢。”

谢竟点点头,也不追问,只道:“有劳萧姑娘。”

萧遥手上收了音,起身:“王妃若想独自排遣排遣,我传人上些酒来,今日便在这房里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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