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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谢竟把包袱垫在他脑后枕着,再用披风给他裹严实,坐在旁边握着他的一只手按着虎口,试图活血让身体暖和一些。渐渐他自己的倦意也泛上来,但脑中那根弦紧绷着,没法踏实睡着,便半梦半醒地养神。
如此持续了几个时辰,朦胧间他忽然听到似远似近的地方传来“沙沙”声,隐隐约约,与这几日暗河水流经过的声音皆不一样,倒像是林叶被大风吹卷起来的响动。
他蓦地睁开眼睛,然而他们休息的位置位于两洞相连的走廊处,十分狭小,虽然能听到,但没法确认是否真的有风。
谢竟悄无声息地俯下身,从包袱中抽出火折子,站起来一手扶着洞壁,慢慢向前摸索去。
这点少得可怜的经验,全来自于那些年床头枕畔他与陆令从的闲扯,陆令从随口一说他随耳一听,彼此都没当回事,却不想在今时今日派上用场。
谢竟小心翼翼地找,火折子的光亮有限,仅能照得眼前脚下这一片区域,他还要同时一路拿石子标记着,以防陆书青醒了不见他着慌。
然而风声也是时断时续,他不得不走一程就停下来辨认方向,不知过了多久,火光照出了岔路口,谢竟站在左右之间,本能地想到了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和埋着“剔骨弦”的右臂,于是没多犹豫,躬身钻入右边洞穴。
洞中极其逼仄,好在他身量瘦也灵巧,匍匐着还算顺畅。往前爬了大概十几步到了底,谢竟撑着肘将光源抬高,却只见前方旁逸斜出仿佛有什么东西的影子。
他摸出怀中石子往外一丢,几乎立即便听到了落地的响动,随即弹了几下,静一刻,却传来入水声——洞外离地面很近,但不远处应有水。
谢竟挪到洞沿处试探着先将一只脚着地,好在只往前探了探便碰到了石头,落定慢慢稳住身体,半蹲下来,举起火折子一照,却霎时被眼前之景震住。
他身处的位置是洞外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地,但并不大,四周无壁,应当类似于崖边。方才那些影子是横七竖八被钉在平地尽头的木桩群,上面拴着粗结,再顺着往前照是荡荡悠悠通向对岸的绳子,距离不远但上下落差极大,低头往下看,则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潭水。
这时风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来,长绳被吹得摇晃起来,看方向,来处正是对岸。
谢竟的眉一点点蹙紧,他知道再等上一会儿天放亮了,也许就可以通过对面的光源判断出口的位置。然而眼前这人工痕迹过重的木桩和绳子,又明白无疑地提示着他的预感,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他往前挪了几步,轻手轻脚地来到崖边,把火光凑近去仔细瞧那绳结。一看之下即见异样:木桩上霉斑点点,想必在潮湿不见天日的地下存在了许多年,已然不堪重负;而绳结的磨损却轻到可以忽略不计,谢竟在雍州常和这类军需打交道,非常确定,这绳子被人缠上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这些天他们没见过任何人类生活过的痕迹,采灵芝的山人应该不走这条路,或是许多年前走过,如今不再走了,只留下那些腐朽的木桩。
而就在并不久远的过去,却有人来到这里缠上了这条绳子。
谢竟默默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渐渐在脑中由碎片连成一条线来。让陆书青、陆书宁随行春猎,是这场连环套中的第一步;第二步是引蛇入帐,但显然只是个预演,就算被猗云打断没有真正发挥作用,也不碍着什么;第三步是分别将他与陆书青引到那个溶洞的入口处,将他们逼至只有一条路可走,最终便不得不来到这个断崖处。
如此想来,刚才岔路口的左边可能根本走不通,最后还是得选右边,总是殊途同归。
可是这算什么?千辛万苦只是要他们在这洞中走一遭,还大费周章把他们往生路和出口上引?
谢竟的目光慢慢停在绳子上。火光实在有限,他只能看清最近的一小截,至于中间与末梢是什么情况则是一无所知。
又或许其实没必要看绳子,这堆枯朽的木桩就已经明白地把答案写给了他:这条生路可能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与陆书青都过去。
换言之,这确实是生路不假,只不过是一个人的生路,而至于究竟是哪个人,选择权在他与陆书青手上。
那一瞬谢竟通体生寒。他知道第四步是什么了——
他将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他自己去死,或者是他的儿子去死。
时间一定过了一个时辰还多,因为不需要火折子谢竟也能隐约看到星点的光从对岸石壁间透下来。身后忽然传来呼叫声,想是陆书青醒了,跟着他的石子一路找过来,不知向左还是向右,这才出声唤母亲。
谢竟想回答他,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哑得厉害,只好尽力抬高声音,告诉他往右面走。
陆书青比他更快地爬过了通道,也不出他所料一眼便敏锐地注意到了对面的天光,喜出望外道:“娘,找到出口了!”
谢竟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我怕你太累,便没叫醒你。膝盖还疼吗?回去千万记得找秦太医再仔细瞧瞧,别落下病根儿。”
陆书青应道:“我知道,娘都嘱咐好几回了。”
“是,”谢竟自嘲一哂,“你把包袱带着么?”
“带着,都带着,”陆书青说着将披风递给谢竟,“娘穿着吧。”
谢竟接过来,顿了顿,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你要不去探探路?若一切顺利,这就出去了。”
陆书青愣了:“我们不一起么?”
谢竟短促地笑了笑,放柔声音:“方才好像崴着脚腕子了,想歇一下缓缓,你先把东西运过去,娘等会儿再走。”陆书青闻言立刻上前来想看他的脚腕,谢竟却摆摆手,只说“无碍”。
“那娘稍候,我过去搁下包袱就回来。”陆书青只得寻出绳子打了活扣系在长绳上,另一端从肋下将自己牢牢固定住,把身子摆成婴儿般的蜷缩姿态以减少绳索的压力。
“怕么?”谢竟站在后面为他照着明,看着陆书青驾轻就熟的动作,忽问。
“不怕,”陆书青也笑了,语气中颇有把握,“我听说当年虎师在西川,先遣军抢崖道就是用的这个法子,便求了爹教我。”
“那就好。”谢竟上前半步,将包袱系紧在他背上,又把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他,随即微微低头,在陆书青的额上轻轻亲了一下,说,“去罢。”
那缕亮光随着陆书青的身影顺着长绳滑下去而迅速变得遥远和微弱,所有的事情也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谢竟立在原处,仅能以光点的移动来判断陆书青的位置。他在伸手不见五指里听到被蛀空了木头不堪重负发出的哀鸣,长绳上坠着重物拉扯的力达到了它承受的极限,最终摧枯拉朽一般从石缝中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