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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观察崔淑世最轻而陆令章最重,前者心中早有预设所以事事在料,因此只抬了抬眼帘;而后者的身体下意识前倾,反应作不得假。至于王家父子两人,则是疑惑多过愕然。

很快这诸般情绪都被掩盖过去,下一刻三个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显而易见,为了观察他听到亲女遇险时的反应。而陆令章……陆令章却看向了王俶。

他为什么要看王俶?是一种对“是否计划有变”的确认,还是一种对“何故有此一事”的质询?

营中人多眼杂,谢竟根本找不到机会与陆令从讨论这些事情,只能将疑惑权且放在心中,按下不表。第二日起来还是照旧鞍前马后跟着王俶,只是借久不骑马缰绳勒破了手为由,用绷带将被自己掐出血口子的右掌包了起来,免得王俶起疑。

接下来几日一切如常,皇帝白天行猎晚上分着拨宴群臣,昭王殿下也就把这次春猎当作是与久未相处的儿女增进感情的机会,将世子与郡主带在身边亲授骑射,倒也时时能听见笑语声。

回銮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二,天却一早阴了脸,御驾开拔还不到半个时辰便春雷滚滚,泼下大雨来,山中道滑泥泞,实在不便前行,只好原地等候。

谢竟原本坐在车内补眠,却忽听外面随从通传道:“谢大人,大公子请您下车一叙。”

这随从也毫不避讳自己是王家派来的,口称“大公子”,指的自然也就是王俶的长子。

王契牵着马撑着伞站在车旁,见谢竟探身出来,略微颔首一礼。他与相府其他人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不像他父亲那般直白的阴鸷,也不似他兄弟那副无赖的混世嘴脸,反倒是最接近士子文人的端方模样。

谢竟不解王契为何一定要让他下车说话,但对方毫不退让,他也只得照做。

“前日谢大人取回帐中细读的那份平江知府上的奏折,父亲说要核个数,暂且一用,过后再给谢大人送回来。”

他始终礼节性地朝谢竟笑着,但谢竟闻言心中瞬间咯噔一声,自知这里面必有说法。

他清楚记得自己读完那份奏疏后,就是唤来方才那名通报的侍从,让他送回王俶帐中,然而此刻王契这样若无其事地来问,便证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奏折只是个幌子,他说谢竟没还那天王老子来了谢竟也是没还。所以谢竟索性不多费口舌,只道:

“这些日子事多繁杂,我读完许是随手一搁,寻不着了。只是内容字句我还全记着,王公子若信得过我,不如待我现默出来,再给相爷送去?”

王契只不疾不徐道:“我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信得过谢大人,只是那奏疏原件上有陛下御笔朱批,却是不方便随意佚失的。谢大人是能默章句,可总不能连陛下手迹也一并默出来罢?”

谢竟朝他眼中盯了半晌,开口:“真若如此,那实在是我的大罪过了。该如何弥补,还请王公子不吝赐教。”

王契只作看不到他眼底的不霁,从善如流道:“宫人们还留在营中收拾打扫各帐,想来活计也还没做完。谢大人不若亲自回去一趟,回您帐中仔细找找,指不定就寻着了呢?”

谢竟顿了顿,道了一声“是”,转身要上车,却被王契不由分说拦下:

“我专程为谢大人准备了良马好让您快去快回,若再乘马车回去,一来累赘,二来显眼,陛下见了若问,怕不好交待。”

谢竟一哂,幽幽道:“王公子实在是料事如神未雨绸缪,为谢某想得再周全不过。”

语罢他从车内拎出件带兜帽的披风,也不撑伞,翻身上鞍,一人一骑,催马逆着雨片调头回去。

谢竟骑出半里地便发觉王契给他的这“良马”足底并未钉马蹄铁,要不就是才驯化而成不久,要不就根本是匹野马。他只觉得好笑,原来闯进帐中的不是野马,正儿八经的野马倒在这里等着他呢。

野马不惯载重,多走较软的泥土地,最初倒还算适应雨后湿软的山路,然而转上砂土铺就的官道便渐渐开始不服管教,与缰绳角着力要回到林中去,谢竟没有足够的力气顶着风雨与它的蛮力搏斗,只能半拉半拽地溜着深林的边缘走。

十三年前也是在这条路上,他出城去接兄长回京,结果正与林中遇刺的陆令从狭路相逢,狼狈不堪稀里糊涂的一整晚,陆令从嘴上手上把他的便宜占了个遍。

他发现那一夜是他们两人第一回完全抛却礼数教养的壳子,认识一个不轻易示外人的对方,也以彼此的“真我”赤诚相待。后来种种,也许尽由这一夜而生。

陆令从那时身上背着弓箭,口中还不忘指挥他,倒也不算十分落魄,至少比他此时的境况要好些。只不知若他也不幸遇上了这种事,又该如何——

谢竟的思绪在看到弯道处的影子时停滞下来,虽然是白日但乌云和林叶几乎遮蔽了大半光源,他看不清前方是什么东西,但他能够辨别出轮廓。

那是一头虎。

野马与他的缰绳几乎同时作出反应,嘶鸣着骤转马头发足狂奔,在林间无头苍蝇般的左冲右撞。谢竟脑海中过电般闪着念头,春猎期间整个汤山的兽都是有司刻意挑选后再放的,为了天子安危着想,根本不可能让虎这种猛兽轻易脱离掌控。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当年放出鹿让陆令从起意去追,如今放出虎让他无路可退。

谢竟想起那时陆令从类似于断尾求生的做法,深吸一口气,目测着前方有水粼粼反着光,拿准了野马一跃而起跨越深潭的时机,脱身跃下,坠入涧中。

没进水中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野马被猛虎撕咬住身躯的惨叫。

再睁眼时是一点光源都不剩了,谢竟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确认无大碍,又摸了摸身下的质地,发现是光滑的卵石。他的小腿以下在水中,上身伏在地面,应该是被潭水一路冲到了这片浅滩上。

他失却了时间概念,而举头不见星光,想来是身处于山中水蚀的溶洞内。迎面隐隐有风来,往后是水无路,想要脱身,只能向内深入。

谢竟起身解下被浸透的披风,拧了几回水,搭在臂弯内正欲往前走,却忽听不远处传来玉器相碰的琳琅声,在空旷的洞内分外清晰。

这声音对于他这种自幼便常在腰间佩各类玉石的世家子来说实在太过熟悉,谢竟不需要太费力就能判断,那是人行走的动静。

但那人的落足声又非常轻,一种可能是体格轻盈,另一种可能是会武。这还是他跟陆令从学来的。

相形之下谢竟的行动举止就狼狈太多了,跌跌撞撞地往前挪了几十步,听着响动停了停,又响一下,于是便继续循着声源摸索过去。

只是这片空间中仅有的两个人俱是不曾开口说话。谢竟仅能判断这个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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