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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两人,除了陆书宁之外,便是从雍州到京城的这一路始终贴身陪伴她的、太守府那个名叫三娘的女孩,此时怕她情绪失控,悄声道:“吴先生嘱咐过宁姐儿,日后在京中,人前切忌大悲大喜。”

尽管压低了嗓音,但出于谨慎,三娘还是按原来那样称呼谢竟。让她随昭王和虎师一起回金陵是何夫人的主意,一来她既知谢竟和陆书宁的真实身份,算得半个自己人,二来她在雍州没有亲眷,除了太守府之外并无依靠,跟到昭王府做郡主身边的亲信侍女,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三娘无牵无挂,又向往金陵,自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为了不给京城任何窥探生疑的机会,谢竟这一路都是以被“押解”的姿态出现在虎师军卒面前的。陆令从将他安排给手下一位不相熟的将领,诸事均以有罪之身论处,所以尽管谢竟不会被当作真囚犯一样受凌辱,举动进退的自由仍受到严苛限制。

到进入王畿境内之前,他只能在陆令从的掩护下找到机会,避人耳目与女儿匆匆见了一面,余下的时间一直是三娘在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陆书宁想起昨晚睡梦中,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人拉着她的手,睁眼一看发现是从离开太守府后便再未谋面的母亲,顿时鼻尖一阵酸意, 红了眼眶,却被谢竟止住,抚摸着她的鬓发,道:

“明日入了京城,母亲便不能再朝夕陪着你了。”

陆书宁眼尖地发现了谢竟腕上几道绳索捆绑留下的红痕,又看到他眉眼间的憔悴,意识到分开之后这月余,他并没有像她自己一样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

“京中不比太守府,进了宫更须谨言慎行。若在外面碰上我,便是再想,也不能喊娘。”

陆书宁怔然望着他,忽敏锐地联想到,在未来谢竟没法陪着她的日子里,或许连这三年中他唯一能够得到的关怀——来自女儿的关怀,她都没有办法再给他了。

像她烧得糊涂时母亲安抚她那样,拿袖口给梦魇的母亲擦掉额前的汗,她也再做不到了。

陆书宁甚至体味不到明晰的伤心,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三年前那一回分别给她带来的阴影太大了,几乎形成一种严防死守的自我保护机制,使得骨肉分离的痛感被无限钝化,也被无限拖延加深,真正感到疼的那一刹,已经如钉子一样凿进她心里再拔不出来了。

此时重演,也不过是唤起伤处的阵阵隐痛,有个声音下意识地催眠她说,至亲生离才是人之常情。

于是她只能点头,顿一下,小声添一句:“娘得空了记得给腕子上点药。”

谢竟注视着她,默然着,半晌倏地把脸偏到一侧,抬起手覆上双眼,下唇微颤着。

他一个字都没说,但陆书宁全明白了。

良久,谢竟放下小臂,转回脸来,面色已然如常,只有手背余一点湿意。

“睡罢,”他为她掖了掖被角,“醒来就回家了。”

陆书宁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蜷卧起来,感觉到母亲像当初离家路上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压低了嗓音,又断续地哼起那首支离破碎的歌谣,只是这一回她长大了,不光忆起了曲调,也能听明白其中曲词——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诚然,于陆书宁而言,她对她身在金陵的亲人们的印象,并没有他们对她的深。但如十指连心,彼此相系,就像她不会对父亲感到疏离一样,在听到那一声“宁宁”时,所有关于兄长的记忆就全都自然而然涌到了脑中。

她经三娘提醒,定了定神,探手缓缓拨开车帘,似是专为补偿她般,陆书青那和母亲酷似的样貌出现在她眼前,于是仅剩的一点陌生、惶然,便轻而易举被瓦解冰消。

陆书宁反倒先开颜,如同她尚在襁褓之中、见了陆书青逗她便雀跃地笑出声一样,晏晏应道:“哥哥!”

天子冠盖自然不会像陆书青这样等在二十里外,便候于城门,身后有浩浩荡荡的百官万民。等到虎师前锋率先抵达城下时,少帝才迎上前去,亲手将下马跪拜的昭王扶起来,平身免礼。

“皇兄这一向行军劳顿,如今回来,理应好好歇一歇。”陆令章刚刚及冠,瞧着却比实际年龄要小,脸色略显苍白,这种天气还裹着大氅。

陆令从知道也许回答“为国效力”“臣之本分”会更得体,更适于在这个场合表忠心,但他不想给人留下诸如“家事亲切不觉遂然”的话柄,便只道:“无论出战收兵,臣皆是奉陛下之命行事,不敢称辛苦。”

陆令章道:“朕早说皇兄在外一切便宜行事,这一回若非皇兄主动请缨前往雍州,怕边患不是这么轻易消停。”

陆令从面上适时露出几分迟疑,随即道:“陛下恕罪,此番臣往雍州,除退敌之外还有一事,未曾在奏疏中言明,想来陛下如今也已知晓。”

他回首示意一下,一直在他后面跪着的陆书青便起身,半推着他妹妹走上前来,再向陆令章顿首。

“当日书宁年幼被擅自带走,这些年臣遍觅不得,是以数月前收到消息说雍州似乎有她下落,才不能不往一寻。”

陆令章闻言,静了须臾,先是俯身将侄儿侄女拉了起来,垂眸看着陆书宁含着惧意的眼,摸了摸她的脸颊,才道:“皇兄思女心切,朕亦想念书宁,如何能不体谅?”

陆书青轻推了一下陆书宁的肩,后者便低眉顺眼地怯生生道:“蒙叔父记挂,书宁铭感于内,夙夕不敢忘。”

“朕此次召皇兄回京,本就是希望一解吴太妃与书青的念远之苦,如今书宁既也寻到,自然是阖家团圆的喜事,又怎会责怪皇兄?”

陆令从一礼,继续道:“陛下圣旨臣不敢怠慢,谢家那罪人已被押在虎师军中,听候陛下吩咐。”

陆书青闻言指端本能地一缩,陆书宁感受到他放在她肩头的手异样的力道,转过身向他伸出胳膊,陆书青一愣,将她抱起来,强自镇定。

陆令章抬了抬手,几个内侍得令,走入军中,不多时开出一道,人丛静了,虎师士卒与金陵臣民加起来千余道目光,齐齐注视着曾经的昭王妃、如今的“谢家罪人”被双手倒缚着,一步一步押到了天子面前。

那姿态决计称不上好看,就算那个身形纤细修长,公车门下不折的风骨到底也在“不得直视天颜”面前卑微乃至于屈辱地化为了一个叩首。

谢竟甚至不能看他睽阔三载的亲生儿子哪怕一眼。

陆令章叫了一声“谢卿”,双眼却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先是瞥了瞥漠然的陆令从,再缓慢地投向自谢竟走出人群后便将视线牢牢粘住他的陆书青。

那是少见的、只是“视线”的视线。他的眼睛看向那里,那里跪着谢竟,仅此而已。就算是人在街上看一个陌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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