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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退,朝中答应不会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唯一条件是收了陆令从手中的虎符,以谢竟对他的了解,陆令从一样会答应。
虎师愿意为了他去死,但他要虎师活着。
他不光要虎师活着,他还要他的至爱至亲,故交旧识,臣属手下,王畿金陵或是边城雍州的百姓,乃至于四境海内的大齐子民全都活着。
跳出爱人的身份,谢竟佩服陆令从这一点,是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做不到。他至多做个能臣,做不了也不想去做真君子,没有这样的胸襟与气魄,没有胆识悍然挑起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加诸肩上的重任。
换言之,他自己也许只对有限的几个人至情至性,陆令从却对天下人至情至性。
这样来看,他的“道”和陆令从的“道”也是不相同的。但道不同却相为谋这么多年,是因为他们清楚这两种“道”并无高下之分,无论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都只是不同的选择而无关是非曲直。
他们并不强迫自己改变什么,也不强迫对方为自己改变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彼此在认定的“道”上义无反顾走下去,就足够了。
陆令从掀帘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那道细窄的背影,被半束的长发遮了大半边肩,抱膝与一群五大三粗的伤员围在一起,相谈甚欢。
他紧赶慢赶着在天黑前回营,想陪谢竟一道用过晚饭,结果回王帐又没看到人,这次都不消问徐家兄弟了,直接自觉地找了过来,果然见他人情练达的王妃正得心应手地进行着“与虎师上下打成一片”的工作。
陆令从没有让人通报,所以事先谁也没有料到他会亲临,除了背对帐门而坐的谢竟以及一些腿脚不方便的伤兵之外,余者都连忙起身道:“殿下来了。”
谢竟扭脸仰头看了一眼,实在不想从坐得正舒服的蒲团上挪开,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又不能亏了礼数,只好匆匆站起来,只比其他人慢了半拍,也跟着见礼。
陆令从摆摆手,也许是他目光停留在谢竟身上的时间略长了些,或者是那其中的神色奇怪了些,一旁的医官理解为“昭王殿下见了眼熟的人但想不起来叫什么所以很尴尬”,秉着为上司解围的义务,他立刻道:
“殿下,这位是太守府的吴先生,午后来帮忙的。”
陆令从“唔”了一声,点点头:“认识。”
他没再多言,说了一句“出来吃饭”,便回身走了出去。帐外营火旁已经围了数名兵士,见他过去立刻三三两两散开让出一位,陆令从与众人一处坐了,谈起已经接近收尾的筑防工事。
医官道:“吴先生同去罢,殿下既然发了话,晚饭一处吃过便是。”
谢竟也不好推拒,跟上前去,昭王两边都有裨将坐着,他只能随着医官在另一侧坐下,与陆令从隔着营火相对。
他不是第一次见陆令从与将官们厮混在一起,十几岁悄悄跟去李岐他姐夫管辖的校场,陆令从也是这样没大没小到处称兄道弟,但那会儿他毕竟不会公开自己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主帅能没有军威不振、军纪不严的顾虑,不端架子没个正形地调笑,定然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游刃有余地驭下。
晚饭后,陆令从寻了个商议屯田之事的由头,把谢竟从还想挽留他的众伤兵中领走了,一路避开岗哨回王帐去,走到无人处扯过他拥进怀里,满意道:“总算抱到了。”
“你早上才刚抱过,”谢竟拍了拍他,“先回去。”
陆令从不动:“就在这里待会儿,能看着月亮。”
谢竟闻言抬头,看见嵌在远空的皎皎满月才意识到,今夜不是十五就是十六。
“你记不记得那年上元,”他用肩头耸了耸陆令从,“也下了雪,我们把火炉搬到了欹碧台,在湖上过的节。”
欹碧台建在昭王府内后湖的湖心,夏日拆了窗板是透风的凉亭,冬日再安上便成了水上阁子,这是唯一一处谢竟嫁过王府之后才兴建的所在,从头至尾是他监工,匾额楹联也是他亲笔所题。
“你给青儿做了个莲花灯,被他失手掀湖里去了。”陆令从回答。
谢竟想了想:“是,然后他吃汤圆吃得积住了食,不肯睡觉。”
陆令从接道:“我们那晚就歇在欹碧台上,铺了两床貂绒的厚毯,盖的是那条每年白露前后换上的银灰色褥子,横过来盖,我脚一夜都在外面露着。”
谢竟笑了一下,那一瞬间灯火、月光和雪色涌进湖面熔金的碎波中,在他眼底跃然生动。
“但正月十六是个大晴天,”他补充道,“我最早醒,炭火烧得旺,你们两个都蹬了被子,青儿睡着睡着趴你背上去了,日头晒屁股了才起。”
但数年后,今时今日的上元节,谢竟却没有那样一觉安稳睡到天明的好运气。他在不到二更时被王帐内交谈声叫醒,睁眼一看发现陆令从站在桌前,已然换上了甲胄,手上夹着张纸,李岐和徐家兄弟亦都在侧。
他披衣下床,问:“有敌情?”
陆令从转过身来,神色微凝,将手中的纸页递给他,李岐适时解释:“天字号的急件,长公主麾下千里奔驰,亲自送到营中的。”
谢竟已然认出那是陆令真的笔迹,只有寥寥数语——朝中沸议休战,拟与漠北和亲结好。
他愣了片刻,意识到信中虽然不是一道成文的圣旨也不是已然的定数,但陆令真作为不管是否适龄都独一无二的公主,又是陆令从的亲妹妹,不论此事最终是否议定,都代表着朝廷对虎师的态度。
现下雍州战事大齐占上风,昭王尚且在前线旗开得胜,后方却要议和结亲,何止冒犯,显然已经超出了后院起火的范畴,不仅将陆令从置于小丑的境地,更是全然否认了虎师与雍州这月余来的功绩。
谢竟琢磨着朝廷态度的骤然强硬,心念急转,问:“朝中是否出了什么要事?”
只能是十万火急、或者说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让京城改变了一贯以来对虎师一半听任倚重、一半忌惮怀柔的态度,不管这个和亲的提议是真心还是假意,目的无疑都是在逼陆令从立刻收兵回京,以防他妹妹被不明不白绑上婚轿。
陆令从摇摇头:“明面上最大的事情就是和亲,但圣旨应当会来,就在这几日,兴许到时能揣测一二。”
谢竟没有多问陆令真是怎么能在圣旨到来之前便遣人来给虎师通风报信的,甚至朝廷的阳谋阴谋也须得先搁置,此时最要紧的是,雍州原本抵挡到开春就能松一口气,北人今岁吃了亏,几乎空手而归,必然不能不回去殖牧以休养生息,这一冬原本就快熬到了头,但若此时虎师撤兵,雍州守军势必气颓,只怕难逃被趁虚而入的下场。
为今之计最上策是该在被掣肘之前最后一搏,设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