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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会渐渐松动掉在路边,制造他们是在前方落马的假象。
陆令从看了看谢竟的脚,又看了看谢竟的脸,再看了看他自己的脚,最终破罐破摔般地转身,在他面前半跪下,闷声道:“上来罢。”
身后半晌没动静,陆令从又补了一句:“抱也行,你自己选一种。”
放在平时谢竟就是走断脚也绝对不会让昭王殿下屈尊背他,抱就更别提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越快离开这个地方越安全,而且他脚现在这个状况,自己走显然只有拖陆令从后腿的份儿。
谢竟咬咬牙闭闭眼,就义似地上前两步,双手环在了陆令从颈前,倾身贴上了他的后背。
陆令从习武多年,背起瘦削的他来相当轻松,完全不减步速,夏日里倒叫浑身湿透的谢竟觉出一丝凉意,忍不住轻轻打了个激灵。
他们走的方向和来时相反,谢竟并不熟悉,但是据陆令从说是背向官道的一侧。出林上了大路他寻了个驿站,靠腰牌牵了匹马,直奔金陵城东远郊的汤山。
“这是最近的落脚地,”陆令从解释,“我母舅家置的别业。”
马背上谢竟和陆令从调了个儿,这回是陆令从贴着谢竟的后背掌着缰绳,感觉身前的人的肩胛骨硌在怀里,稍一用力都能揉碎了。
可是细细回想起来,陆令从琢磨,谢竟的骑术倒是相当不错。
陆令从的生母吴贵妃出身商贾,家底殷实,在京城内外有多处产业。皇帝曾有意给她叔伯兄弟授官,却都被婉辞了。她一个侧室生下长子,倘若朝中再有高官外戚倚仗,只怕会引人警惕猜忌,难保陆令从平安长到这么大。
吴家别业在汤山山麓,相较起来确实是能找到的最近、最安全的地方。说是别业,其实就是在一处汤泉上建起了几座精巧的阁子廊台,常备一干伺侯饮食起居的下人,平日主人不在时便落了锁,林竹掩映,自成一座世外桃源。
来应门的是一个睡眼朦胧的中年仆人,看到陆令从时大惊失色,显然完全没料到他家姑小姐生的小殿下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门前,脸上带着伤,身后还背着一个雌雄莫辨的美人儿。
陆令从显然来过这里不止一次,进门直接向内院去,顺口吩咐:“熬碗姜汤,找点药酒纱布,再收拾两身干净衣裳。”
下人们听着他的话就觉得大事不妙,心说这小殿下莫非是办事的时候玩过火把人家伤着了吧,正着急间却听陆令从又道:
“派个脚程快的拿着我的令牌进城,去谢府报个信,就说小谢公子出城途中受伤被我遇着带回咱们家了,无大碍,明日天亮就给送回去。”
下人闻言定睛一瞧,发现美人儿确实是小谢公子的模样,刚舒一口气,转脸又想起来这位可是没多久之后便要入主王府的,当即更加惊愕地愣愣瞪着二人。
陆令从脸色阴沉:“只有脚伤,没其他的。”
下人这才喏喏应了,一溜烟走了。
陆令从却像想起什么似的,略一偏头用余光看着谢竟,蹙眉确认:“是没其他的伤吧?”
山间夏日化开了暑气,混杂着潮意钻进湿透了的衣服,让人很不舒服。陆令从没理会谢竟敲敲他后肩说“这两步路我能走”,而是径直将他背到了汤泉旁,把人安置在池边坐榻的凉席上。
陆令从在他面前蹲下来,看着谢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着有些好玩,失笑道:“袜子脱了,给你瞧瞧。”
谢竟没动唤,陆令从又道:“不脱我亲自上手了。”
陆令从握住他的脚腕时,谢竟条件反射地蜷了一下脚趾。他脚背很高,雪白的肤色遮掩着蜿蜒青筋。但是陆令从的手并未在那片细嫩的区域逡巡太久,指腹有力地在关节处按了按,随即就松开了。
“扭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药酒纱布早送了来,陆令从动作熟练地处理了自己额角的伤,随即脱了上身的衣裳,蹬了两只鞋边往泉水里钻边道:“一冷一热易受风,下去暖暖。”
外间人影憧憧,有丫鬟搁下碗勺,隔着屏风细声道:“殿下,姜汤得了。”
陆令从应声:“你们都去歇下罢。”
丫鬟自去不提,陆令从在泉中回头,透过朦胧雾水看了看谢竟,扬扬下巴示意姜汤的方向。
谢竟并未立刻应答,望着升腾热气枯坐了半晌,估摸着汤晾到不烫嘴的时候,才起身离榻,单脚跳到屏风那边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灯火矇昧昏沉,把谢竟投射成屏风上的一个剪影。他搁下碗,直起身来除了外衫,抬起瘦削修长的小臂慢条斯理散了长发,然后一步一顿地挪到池边,缓缓下水,后背紧贴池壁,将脖颈一下全部埋入水中。
谢竟潮漉漉的手抹了把脸,连带着沾湿了鬓角发丝,抬眼看到水汽缭绕的那一端,陆令从大半个上身都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流畅如铸,不过分健壮却挺拔有力。
他眯了眯眼,移开了目光,陆令从却忽然开了口:“方才唐突了,那些人——”
谢竟没让他解释下去:“殿下信不过我,便无须向我多言。”
他冷静地抬眸望了望陆令从,“今日之事,我不会对第三人提起。”
陆令从看着他那副极其识趣的神情,一时语塞,半晌才喟叹道:“我信得过你。”
准确地说,是信得过谢家。数年前何诰左迁外调,临行前曾私下对当时尚未封王的陆令从说过,倘若将来临事,当朝文武之中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谢翊就在“可信”之列——何诰的原话是“谢大人秉直耿介,可堪倚重”。
谢竟闻言微讶,定定地打量了一番陆令从。
尽管是倒霉才被卷入今夜这场变故,但是谢竟听着刚才在他们头顶那两个刺客的对话,可以推测出对方是预谋好了有备而来。这个节骨眼儿上,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对方为什么非要置陆令从于死地。
而连谢竟亦能想明白,当事人陆令从又何尝不能?
既然想明白了还会说出“信得过”这种听来几乎可笑的话,是明晃晃地传达了他的真实意图:从前或许是信不过,往后希望能信得过——
昭王不得不认命地服从了这桩阴差阳错的婚事,并且索性将错就错,对他谢家起了拉拢之心。
他试探地开口回应道:“既信得过,那殿下先交个底?”
陆令从斟酌片刻,言简意赅道:“我是追着一匹野鹿入林的,林中应该早有埋伏。”
“殿下喜欢打猎?”
“算不上喜欢,只是很久没碰,有些心痒。”
“多久没碰?”
“三四年罢,半月前父皇提起今年秋狝,我还说过想要随行——”
陆令从话到这里蓦地住口,抬眸愕然望着谢竟,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谢竟面无表情,直击重点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