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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他迟早是要面对的。更何况,有些事情也藏不住。

秦王政挥挥手让侍从都下去,等屋中只剩父子二人时,他才轻声问道:

“若阿父当初真是因为射鲛才导致病重离世的,阿苏可会生气?”

扶苏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想了想,回答道:

“应当会有一点生气。”

秦王政问他为何。

他不高兴地说起父亲非要寻访仙山求取仙药一事,说当初射鲛可不是父亲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而是为了那个徐福清除海上的阻碍。

本来扶苏就对父亲吃丹药很不满,射鲛又牵连上另一个方士徐福。最可气的是后来扶苏重启海路派人去捉拿徐福,发现海中的鲛鱼根本就不像徐福说的那样会拦路。

所以从头到尾这就是个骗局!

徐福骗父亲说他找不到仙山是因为有大鲛阻拦,只要杀了鲛就再无障碍了。可实际上鲛鱼和他根本没有妨碍,反倒是父亲因为射鲛透支身体,徐福合该被千刀万剐。

秦王政听着爱子絮絮叨叨分析了半天,愈发无言。

倘若只是自己一时兴起非要射鲛也便罢了,怎么这里头还有求仙问道的烂账在?本来秦王就心虚,这下更心虚了。

扶苏自顾自说完,见父亲久久没有回应,感觉今日的事情哪儿哪儿都透着古怪。

他狐疑地看向父亲:

“父亲莫不是想起上一世的事情了?”

秦王政意外:

“你怎么知道?”

问完突然反应过来,扶苏对父亲那么了解,应当早就猜出父亲重生却失去记忆的事情了。

亏他还纠结许久要不要说,果然是当局者迷。

秦王政一向英明神武,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他很少像如今这般处处碰壁,实在不太习惯。

他意识到自己是失了平常心,才会如此被动。可他是人又不是神,不可能永远冷静自持,旁人有的弱点他实则也有。

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调整好心态恢复镇定,已经比九成九的人都要强了。

扶苏大约猜到父亲昨晚为何休息不佳了。

他轻声问道:

“父亲可是梦见了上一世射鲛后的事情?”

秦王政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斟酌了片刻,还是将自己以魂体旁观咸阳之事的事情一并说出来。知道父亲一直在身边看着自己,扶苏或许会得到安慰。

扶苏听罢却是愣住了。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倔强地不想叫父亲看他泛红的眼眶。

“阿苏。”

秦王政叹息一声,只是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强行将儿子转回来。

扶苏眨眨眼忍下泪意。

他上一世虽然总是安慰自己,父亲在天之灵肯定一直都在看着他,父亲必然能看见他将大秦治理得极好。

可他心里其实是不信这个的,觉得太迟了,父亲都看不见了。

未曾想父亲真的一直陪在他身边。

扶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但就是忍不住。眨眼并不能将眼泪眨掉,反而滑落了下来。

他就是个爱哭鬼,从小就爱哭。

他没有这里的扶苏那么坚强,因为他每次一哭就有父亲哄他。委屈都是越哄越来劲的,只有没人哄的时候才能忍住。

秦王政又叹了口气,将手帕递给儿子。

扶苏不接,接了就是承认他哭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才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哭呢。

秦王政看他不接,忽然起身,绕到了扶苏面前。他像很多年前拥住委屈的小扶苏那样,拥住了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

儿子再大,在当爹的心里都是曾经那个会软软扑进自己怀里喊阿父的稚童。

扶苏把脸埋进父亲宽阔的肩膀里,仗着没人能看见,放肆地宣泄完了当初知道父亲驾崩的委屈。

当初得知消息时他比任何人都难过,可再多的眼泪也只能自己咽回去。

扶苏不能对着弟妹哭,更不能对着臣子哭,所以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沉默地举办完了葬礼,沉默地目送父亲的棺椁被送入皇陵,沉默地处理着朝政,沉默地一个人把病养好。

然后,当了二十年言笑晏晏的秦二世,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他。

所有人都只见过二世陛下的笑、怒、冷漠、淡然,唯独没有脆弱和伤心。

毕竟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安慰他纵容他的阿父早就不在了。

秦王政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为他纾解情绪。等他身体不再颤抖之后,才温柔地开口说道:

“在阿父面前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父又不是没见过。”

扶苏“唔”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依然把头埋在父亲怀里,有些难为情。怎么都不肯退出来,像小时候那般耍赖。

秦王政也由着他,只说自己肩膀好像都湿透了,再不换衣服等老了可能会得风湿。

扶苏气得抬头瞪他:

“我没有流那么多眼泪!”

见爱子重新活蹦乱跳起来,秦王政终于放心。他伸手揉乱了儿子的发冠,起身去唤人来替自己更衣了。

扶苏遮了遮眼睛,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红成了兔子眼。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侍者进来侍奉,默默地坐在原地发呆。

其实也没有想什么,就是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父亲魂魄停留在咸阳的事情叫他大受冲击,他现在思绪还是钝钝的。

秦王政更衣回来见爱子仍在发愣,便亲自取了湿润过的帕子来替他擦脸。

扶苏这才回神,乖乖仰着脑袋不动弹。等父亲擦完才想起来今日要启程去寿春,可眼看着动身的时辰都过了。

秦王政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寡人已经下令明日再启程了,等下你陪为父去海边转转。”

他早晨去海边散步,觉得很有用。散完后情绪好了不少,他见扶苏也有些萎靡,便决定带爱子也去走走。

扶苏小声问父亲,他看起来是不是很明显哭过。

外面都是臣子,要是很明显的话他就不出门了。史官那个讨厌鬼要是见到了,肯定会记下来的,还有李斯也会背地里笑话他。

秦王政仔细打量了片刻:

“不明显。”

顿了顿又道:

“谁敢笑话你,寡人替你收拾他。”

但到底没有立刻带儿子出门,而是叫人取来书册茶点,准备和儿子在屋内消磨半日的时光。

侍者进来的时候,秦王政替儿子挡了挡。没人看见太子的脸,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扶苏吃着点心,用空着的手摸了摸头上的发冠,抱怨父亲刚才弄乱了他的发髻。

重新梳头肯定要叫侍者的,可他现在又不好见人。发冠歪斜有些扯着头皮了,他干脆全拆了,任由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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