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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罢了。若有来生,望我再不要遇见你们任何一人,当一辈子的农家渔女。”
一面叹着,一面走着,唐亭的身形湮灭于重重黑雾中,再无分毫留恋。
宣云平目眦欲裂,咯然泣血,时值此刻,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他仰面长叹,似哭似笑:“是我负你……荒唐,我这一生,居然这样荒唐!”
始终活在自怨自艾中,从不正眼瞧一瞧真相。
他最想要的东西,分明早在几百年前就已得到,可笑他一无所知,骑驴找驴。
说着厌恶妖族,深恨负屃,最该厌恨的,却是懦弱的自己。
“亭妹……亭妹啊!”
转瞬万念俱灰,他一把扯断腕上牵绊的血线,踉跄着想追上去。
半途又忆及走过奈何桥,此世的记忆便会消散,他虽是活人,却不敢赌,思前虑后,径直从桥上一跃而下,身形淹没在漫漫暗河里,再不见踪影。
遥遥将此纳入眼底,宣明聆不禁默然,半晌,终是不那么可惜地一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迷失幽冥,生人也再回不去了。”
傅偏楼摇摇头,虽猜到宣云平过不了此劫,故意以言语相激,倒未料到对方会失态若此。
情之一字,当真可怕。有人欲为其生,有人亦为其死。
应澈获救之后,尚且惊魂未定,宣明聆好声宽慰着。
除却唐亭以外,三生石边还站着数道影子,皆是此行中人不在阳世的亲眷。
琼光的爹娘本就寿终正寝,执念并不算深,意识都极为模糊,只剩些许虚影,想要再见独子一面。
至于陈不追,本来愈发神神道道、素来明朗的他,在见到去世已久的娘亲的那刻,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正絮絮说着这些年来的遭遇,想必过后也能解了一桩心结。
裴君灵与蔚凤倒无何挂念,谢征也独自站在一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偏楼走过去,靠在他身旁四下张望一番,忍不住低声道:“……他果然不在。”
白承修死得魂飞魄散,他虽不觉得能在此见到对方,可到底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谢征跟着低声道:“他也不在。”
傅偏楼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手指攥紧几分:“你的父亲?”
“嗯。”谢征说,“他定然放不下妈妈,还有我与小运的。看来,到底只是这个世界的幽冥,与我无关。”
此处并无会因放不下他,而徘徊不去的执念。
傅偏楼瞧见他殊无异色,望向陈不追时却难免.流露出淡淡的歆羡与惆怅,心底忽痛。
独处异界,与思念的亲人相隔两处,会有多难受?
他怔然片刻,道:“有关的。”
“要是哪一天我先走了,肯定会在这里等你。”他认真地说,“多久都会等的。”
谢征深深凝视过来,尔后,略带谴责地扣住傅偏楼的手。
“没有那一天。”他皱了下眉,“就是寿数走尽,我也比你大五载,该我等你才是。”
说罢,虽因这话微微不虞,方才拥堵在心口的沉涩却消散了。
黄泉路乃魂魄去途,奈何桥为死者圆满。
便是在这方天地,他也终有归处。
232 幽冥(五) 鬼门关。
宣云平死后, 应澈不再受制,众人本欲先沿途折返,送她回去,她却犹豫起来。
“本就……因我的任性, 添了很多麻烦。”
龙女愧疚地埋下脸, 细声细气地说, “我也听见了,古爷爷说你们不能在这里久呆。时间有限, 不必再花在这里。澈儿与你们一道去。”
傅偏楼蹙紧眉, 不客气道:“免了。前边尚不知会遇见什么,届时可没人会分出心神看照你。”
饶是相处不久, 应澈也瞧得出,心心念念的白哥哥虽总对她没个好脸色, 但其实整一个刀子嘴豆腐心。
她鼓足勇气说:“不用看照……我,我乃龙裔, 妖力也没有那么不中看,身上还带着古爷爷给的灵器, 不会拖后腿的。”
“万一, 情况危急。”她顿了顿,眼神坚定, “也是澈儿自找的, 死生不论。”
话说到这个份上,倒显出几分烈性气节。
谢征见她不闪不避, 便知是下定了决心, 朝傅偏楼摇摇头:“罢了。”
师兄发话,更兼他们的确没多少功夫浪费下去,傅偏楼沉默片刻, 背过身去:
“……随你。”
谢征知道他心里别扭,微微俯身,在小姑娘眉心画了道护佑法诀。
他脸上亦无多少关怀之色,只简单吩咐道:
“跟紧。”
应澈一愣,随即用力点头,又忍不住抹了把眼角:“嗯!谢、谢谢你们……”
幽冥空旷、冷寂,暗河静谧无声地流淌,全然瞧不出方才吞没了一介大乘修士。
走上桥时,宣明聆没忍住,往下瞧了一眼,想到刚刚生父的痴态,心绪复杂难言。
“说起来,”蔚凤怕他触景伤情,扯过话题,“魂魄过了奈何桥,会洗去这一辈子的记忆;活人走过不妨碍么?”
傅偏楼道:“我们是强闯,又不是魂魄回归轮回。”
他语气十分笃定,蔚凤也不禁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
傅偏楼咬了下嘴唇,眼神稍带恍惚。
那种奇异的感觉重又浮上心头,下意识就会明白,因他不是第一回走上这条路。
但不论如何去想,也无法忆起一星半点。
分明这个时候,前世发生过的那些他都差不离的回想起来了。
到底是何时……
他失语得太久,等回过神来,半只脚已踏入彼岸。
浓稠的黑暗迎面裹挟,腕上一烫,莹莹生光的血线像是受了某种刺激,光亮更甚,几乎变成了刺目的灿金色,宛如日照融雪般映亮了前方。
谢征步伐一停。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空落落的黑暗,而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人头。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着打扮各不相同。
相同的是脸上的神情,耄耋老妪也好、凶相毕露的壮汉也罢,无一例外,皆懵懂拙稚似婴孩,追寻本能地朝前走着。
那些并非活人,谢征很快认出来,而是已失去心智、亟待投胎的魂影。
不知何时,走来的奈何桥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陡峭的石阶,通往下方。
那些魂影像是忽然出现,与他们擦肩而过,沿着石阶缓缓远去。
谢征抬起指尖,擦过其中一人的袖摆,倏忽穿过,没有一丝触碰的实感,却会带来几分阴冷的不适,仿佛湿漉漉的寒风拂过。
抬眼细看,魂影睁大的瞳眸中倒映不出他们的模样,阴阳错落,仿佛隔开两方天地。
“他们这是要到哪儿去?”裴君灵问,“要跟上吗?”
谢征轻轻颔首:“也只有这条路了。”
陈不追提醒道:“小心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