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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站在这里。

……这是,杨不悔?

那个,说话阴阳怪气、阴沉到像从地沟里钻出的老鼠、凭一腔恨意驱使、做事全然不顾脸面后果的杨不悔?!

若说应常六仅仅是令他狐疑,杨不悔的变化简直能以来震撼形容。

傅偏楼终于意识到不对,后颈一寒。

——在他一无所察之时,考验已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等等,”他喃喃道,“那我……”

既然应、杨二人皆有异样,他也不该幸免才是。

下意识低头往荷塘看去,妄图借平静如鉴的水面瞧清自己的模样。

光线黯淡的倒影里,浮现出的人脸色苍白,定定地和他对视。

恰逢莲叶弯腰,无限接近于湖水,长长乌发滑下肩头,没有遭到那股莫名力量的阻碍,垂落水中,晕开一道涟漪。

也晕开水中之人,如同天空般苍蓝色的一只瞳眸。

傅偏楼瞳孔骤缩,骇了一跳,赶忙捂住左眼。

触及柔软的白绫,他才想到,水里呈现出的影子是相反的,并非他不慎暴露了左眼,而是……

他的右眼,变成了蓝色?

不,不对!

傅偏楼一个激灵,陡然注意到,水面的影子没有和他一样应激地去捂眼睛。

而是沉沉地、深深地、一直一直看着他。

用那只苍蓝色的右眼。

——魔?!

“傅道友,你怎么了?”

一旁的应常六见他神情大变,语气不禁失了镇定,有些焦急地问道。

傅偏楼惊魂未定,咬紧嘴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无声无息,犹如一道暗影,好似早早就安静地呆在那里,可浑身上下又散发出无可忽略的威仪。

修士目力极好,隔着很远,也能看清那人的面容。

是个女子,五官只能算清秀,眉眼深刻,微微扬着下颌,显得尤其高傲。

正是他们入卷时所见到的那一位。

“吾名无琊子,”女子启唇,言简意赅,“既然全都清醒了,也是时候开始考验。

她顿了顿,挥手打出一记结印,道:“出来吧。”

出来?

出来什么?

随着那记结印落入湖中,水面骤然无风自动,翻涌不休。

众修士见状不由紧张起来,暗自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哗啦!”

迫不及待般,水下猛然冒出一个黑影,却没有贸然动作,退后站到一处空着的莲叶上。

这一下仿佛开了闸,随着哗哗水声,接二连三的黑影从水底窜出,同样选择了一片莲叶。

没一会儿,对面就立满了人。

待看清那些人的面貌后,在场所有修士都沉默了。

——任谁乍然望见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恐怕都不知如何言语。

十里荷塘,泱泱无边,清风拂过,莲叶飘摇。

选择了《并蒂》卷的修士不多,但像这般挤挤挨挨在一处地方,就显得人头密密麻麻;而当这样的人头照镜子般翻上一倍,简直堪称惊悚。

杨不悔感到一束怨毒的目光投来,回视过去,另一个“杨不悔”满面憎恶,仿佛在看什么可耻至极的肮脏垃圾,五官几乎扭曲。

而应常六似有所觉,对上另一个“应常六”的视线,对方唇角噙着一抹轻浮的笑容,神色却无比复杂。

傅偏楼将这些尽收眼底,和先前在水下望见的那个蓝眸人相视片刻。

“不对,你……不是魔。”他低声喃喃,忽而一把扯下蒙着左眼的白绫。

这回望向水面,清澈碧波如实映出他的面孔。

和一双漆黑如墨的杏眸。

傅偏楼俶尔抬头,那个始终面带郁色的“傅偏楼”冲他一笑。

这笑里,讥嘲不加掩饰,一时间令他感到无比荒谬。

“你是……”

“——他们是你们的斥念。”

天边,无琊子淡淡开口解释:“所谓斥念,便是自己不肯接受的那一部分。”

“人无完人,总有缺憾。有人能与之和解,有人则耿耿于怀,无法容忍、乃至心生排斥。譬如无法控制脾气者,排斥暴躁的自我;想要成就一番大事者,排斥优柔寡断的自我。”

“而此前,吾将你们神识中的斥念剥离开来,以秘法赋予他们人身。”

有修士忍不住喊道:“尊驾的意思是,那家伙就是我?”

“不,”无琊子却否决道,“它并非是你。”

停顿一下,又说:“你却也不算原本的你。”

那修士被绕昏了,不解地问:“此为何意?又与画卷的考验有什么关联?”

“吾辈修士,最该面对的对手,当是自己。”

无琊子负手道:“斥念化形,与之对话、抗衡,使之消散,在从前也算一种修心的方法。吾于尔等斥念心口,藏了一枚莲子,摘得便算作通过。自然,仅限于自己的斥念作数。”

“……也就是说……”那修士怔怔望向对面,“要它消散……我要,杀掉自己?”

杀掉……所排斥、不喜的,那一面的自己?

此话一出,人群不禁隐隐骚动。

“若杀掉了,”又有一人吞了口唾沫,迎着对面自己的注视,艰涩地说,“会如何?”

无琊子道:“那样,你便会是现在的你。”

说罢,她不再多言,掷出一根香,随手插在一朵莲蓬上。

“为时一炷香,首个通过考验者,可前往《摘花礼道》总卷。若香燃尽,还未有人做到,此卷将封。”

接着身形一晃,消散于风中。

“……”

一片静默之中,以雷霆之势乍然出手的,却并非任何一人。

而是对面,满脸阴郁的“杨不悔”。

“斥念?哈,斥念?!我是你的斥念?!”

手诀飞快打出,一来便是杀招,灼去杨不悔脚下半边莲叶,滋滋沸腾了湖水。

“你居然妄图摆脱这份罪责,好逍遥地当那仙山道人?滑天下之大稽!”

杨不悔狼狈地闪避着,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死死拧着眉。

他嘴唇蠕动两下,终究没能忍住,反击回去。

然而这一下更激怒了对方,“杨不悔”大笑两声:“好!好得很!”

“杨飞鹏,你可真是能耐啊!筹谋算计多年,诸多安排,终于得了晚风真人应允,拜入太虚门……一切都遂了你的愿,是不是?”

“当个凡人多无趣啊!考取功名、升官发财,哪有修道长生来得自在?一时欺瞒算不得什么,待你功成,自会告知爹娘一切,再将他们接到身边来多加补偿,报答生养之恩,是不是?”

话锋一转,他语调狰狞起来,攻势也愈发激烈,嘶嚎般地问:“那你告诉我,你那么能耐,为何会沦落到如今的局面?”

“爹娘没了,你却连杀亲之仇都报不了!”

“入道十年,还在炼气徘徊,无法筑基,只能眼睁睁看着仇敌越来越远……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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