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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床头边。
她是天之骄女,除却天地祖宗,一辈子没有跪过旁人,此刻却结结实实地跪在君后的床边,神情疼惜,并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一旁众人倒是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片刻,终究是不敢在此时去招惹这位陛下,只低下头各忙各的活计。
“你怎么进来了?”崔冉诧异道。
她凑在他身边,抬手理了理他发丝,干笑了一声,“怎么,我的男人生孩子,还不许我陪着了?”
床上的人眨了眨眼,“不是都说吗,生孩子见血是件晦气事,女子瞧见了要倒霉的。从前我爹生弟弟,还有其他君侍生产的时候,我娘从来都不进去。”
他像是没有什么力气的模样,声音细细弱弱的,这样和她说旧事的时候,甚至显得有几分懵懂。
好像春天里的嫩竹枝,都经不起人一握。
赫连姝看着,心底里忽然抽了一下。
他还没满二十,要是放在有些人家,父母疼爱得紧,舍不得儿子早早嫁了,想要多留几年,他这样的年岁,或许还在闺阁里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遇见了她,他不仅吃了许多苦,如今还要给她生孩子了。
她咬了咬牙,将喉头一阵涩意咽了下去,开口时倒仍是不慌不忙的模样。
“这话要是别人说,早就让我给打板子了。”她佯装虎着脸,却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看在你是我夫郎的份上,就算了。不许多想,我陪你。”
崔冉唇边浮了一丝笑,垂眸向她膝下看了看,“你如今倒来跪我,还像什么话。让鹦哥儿搬把椅子来坐。”
然而他话音轻,鹦哥儿那头正与产公交代着事情,一时也没听见。
赫连姝只将他的手摩挲了一下,“孩子是我的种,生他是你受累。跪就跪了,也不冤枉。”
就听他轻叹,“你为了他,这些天都没去上朝,谁料到他反倒是夜里来了,搅得你也睡不成。”
随着月份渐大,医官早就向她禀报过,孩子是随时都可能生出来的。为了这,她一连有半个月,都不曾上朝,为了陪他安心养身子,也没让官员进宫奏事,凡事都靠奏折往来批复。一来一回,倒是添了不少的事。
崔冉不忍心看她忙,劝过她好几次,说是即便临时有动静,也有医官和早就选进宫来的产公准备着,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她一概都没有听。
其实她知道,这等事情,她帮不上忙,即便在他身边也未必有什么用处。但她就是觉得,她得在。
当年她爹生赫连媖的时候,不大顺利,足足疼了两天。那时候她母亲在外带兵征战,连音信也不通,更别提陪在身边了。她也不过七八岁,除了急得满地乱跑,催着医官想办法,也没有别的能耐。
她记得,她爹疼得脸上汗和泪都混在一处,咬着牙骂:“孩子是女人种下的,凭什么只有男人疼得死去活来。”
从那时候她就在想,往后她的男人生孩子,她一定得在边上。要是连这时候都甩手不管,那还能算个人吗?
何况她的男人,又那么怕疼。
她看着床上的人,眼角微微一眯,也说不清是想笑还是想叹气。
这么娇弱的一个小皇子,刚遇见她的时候,犟得厉害,都说陈国男人是从小学着三贞九烈长起来的,她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呢。谁知道,就连随手拽他一下,他都能疼得眼圈泛红,明明身子都发颤了,泪却还忍在眼眶里不掉下来。
让人瞧着烦得很,抓心挠肝的,不是滋味。
后来烦着烦着,倒还习惯了,手脚也比从前轻,重话也不大舍得对他说,就怕这小东西又掉眼泪给她看。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经得住生孩子的疼呢。
“听见没,懂点事。”她低头向着他腹中道,“赶紧出来,不许折腾你爹。”
崔冉就忍不住笑,“哪有你这样吓唬……啊……”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猛一下蹙紧了眉头。
“怎么了?”赫连姝慌得一把将他抱住。
不过一瞬的工夫,眼前人的脸色就变得煞白,连带着嘴唇都没了血色,伏在她的怀里,双眼半阖,睫毛不住地抖动,却连喊叫声也没有,只溢出几声呜咽,听得人心里发颤。
“冉冉,冉冉!”她急得一下眼睛通红,转头就喝,“他怎么了?快想办法!”
反倒是崔冉的手轻轻攀上她手臂,将她按回来。
“别急,我没事。”
他的疼像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脸色竟有好转,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只是额上渗出的冷汗未消,细细密密的一片。
一旁的产公急忙禀报:“回陛下的话,这是阵痛。男人但凡是生孩子,总是要疼上一日半日的,这会儿还早,大约一刻钟才来一回,往后会渐渐来得更急些。等到疼痛不停的时候,孩子也就该出来了。”
“那得要多久?”
“这可说不好,全看男人的体质。陛下莫急,急也急不来的。”
赫连姝听得几乎心头火起,无奈在这种事上,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生生将脾气又忍了回来,只抱着崔冉,声音低哑,“别怕,我陪着你。”
孩子出来的速度,比她预想得要快。天亮的时候,崔冉的疼痛已经不间断了。
在产公的口中,这便是极顺利的,最有福气的孕夫了。只是赫连姝瞧着,心里仍忍不住疼得厉害。
她怀里的人已经疼得满身是汗,明明是秋日的天气,却像是水里刚起来的一样,眼尾红得像要沁出血来,泪光强忍在里面。
产公说此时不宜叫喊,泄了气力反而更难生出来,他便当真紧咬着牙关,一声也不肯哭,只是汗珠子顺着脖颈,一滴滴地向衣襟里面滑。
他的手无意识地掐在赫连姝手上,极用力,令她心口也跟着发颤。
一个柔弱男子,竟然能用出这样大的力气,可见疼到了什么地步。
这时,却见产公忽地合身过来,在他腹上一按,他陡然溢出痛呼,身子止不住地弓起来,被赫连姝急忙抱进臂弯里。
就听那头鹦哥儿惊喜地喊:“出来了,出来了!”
产公更是欢天喜地,将那一团小小的东西抱起来,擦了两下,就要往她跟前抱,吉祥话张口就来:“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您瞧瞧,长得多像君后,漂亮着呢,真是好福气呀。”
赫连姝却丝毫没有心思。
“不看不看,朕没工夫。”她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抱着怀里人,替他擦汗,“冉冉,没事了。”
崔冉连额上的汗都是凉的,任凭她抬手细细擦去,连动弹的力气也没有,却还要气息奄奄地笑,“哪有你这样的,半点没有当娘的样子。”
“还说呢,把你累成这样,我不揍这小崽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