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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回想,这话倒也没有什么错。
他给她添的麻烦,实在也是够多的了。细论起来,他在她身边的这些时日,的确是有些对她不起。
他心里正叹着,却忽然听大可汗问:“上一回,我让人打了你三鞭,怎么,记不记恨?”
他没料到她会当众提这个,微微一怔,立刻道:“奴不敢。大可汗降罚,自当甘心领受。”
他还记得,在宫中,面对尊位须得自称为奴。
低眉顺眼,十足的恭敬谦卑。
让这样一提醒,在座的许多大臣,都回忆起来他是什么人了。一时之间,私语声不断,且有人拿目光来瞧他与赫连姝,充满好奇与惊讶。
他听见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这样低贱的身份,一个俘虏,竟能让三殿下这样宠爱,甚至明晃晃地带到了宴席上来。当真是他有本事。”
一旁就有人道:“哪儿呀,你没瞧见当初在金殿上,三殿下就那样护着他吗。怕是在回白龙城的路上,心就已经拴在他身上了。”
“啧,这陈国的男人,真是和狐狸精似的,妖妖调调的,也难怪三殿下被迷了眼。”
他听着她们的难听话,既不羞怯,也不气愤,只平静地立在原地,好像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身边的赫连姝应当是也听见了,他余光瞥见她的拳头握了握,转向上首时,却是神色泰然,声音朗朗。
“母亲赐他什么,都是他的福气。”她道,“他既不敢心生怨恨,女儿也绝不允许。”
听见她这一句,大可汗才缓缓点了点头,眼角漾开几分松弛的笑意。
“男人就是为了伺候女人而生的,只要懂规矩,讨自家妻主喜欢也是对的。”她摆摆手,“今天不是上朝,这样郑重谨慎干什么。来,喝酒。”
于是赫连姝重新端起酒杯敬她。
崔冉虽不大能喝酒,如今却不是从前在陈国宫中,有母皇父后宠着的时候。在这样的场面上,也少不得要陪着敬一杯。
他以袖掩面,要仰头喝下去的时候,就听身边人轻声道:“你做做样子就行了,没人注意你。”
他低低应了一声,眼底浮上一丝笑意,果真听她的劝,只饮了半杯,仗着隔得远,不让旁人看清就是了。
只是他们窃窃私语的这短短一瞬,却没躲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去。
“大可汗您瞧,两个孩子多恩爱。”有人笑道,“咱们看了,心里也高兴。”
他眉心不由一跳,抬眼去看他。
此人坐在大可汗的左手边,依照北凉人以左为尊的习惯,他猜想这应该是她的原配夫郎,大阏氏。
他的面貌与他亲生的赫连姗是有些相像的,生来是个带笑的模样,和蔼可亲,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却仍旧端庄典雅,风度极佳。
与另一边脸色紧绷的小阏氏相比起来,显然令人心里亲近许多。
“恩爱?”大可汗放下酒杯,从他手中接过帕子擦擦嘴角,不置可否。
一旁的小阏氏终究是按捺不住。
“不过是一个小侍罢了,伺候人的玩艺儿,哪里配称恩爱呢。”他道,“咱们老三还没有娶亲,不像二皇女,已经有夫有子了,让人羡慕。”
看神色,显然是心里很受冒犯,无奈放着地位尊卑在,到底不能不克制。
大阏氏并不以为忤,只笑道:“原来弟弟是操心这一桩事。这有什么难的呢,三皇女年少有为,相貌又好,早已经让不知多少男儿芳心暗许了。只要是有心挑,必定能有好的。”
说着,扭头看大可汗,“您说是不是?”
崔冉眼瞧着几人神色各异,大可汗还未开口,他身边却忽然传出了话音。
“启禀母亲,女儿不敢欺瞒。若要当真论起挑选王夫一事,请恕女儿大胆,借着您的寿宴沾沾喜气。我心中已有人选。”
第73章 73 . 琉璃今明(四) 大可汗之死。(二合一……
一语既出, 满座皆惊。
崔冉也没有想到,她会陡然说出这一番话,哪怕是即刻拉她, 也来不及。
就见大可汗沉吟了片刻, 似笑非笑, “哦?你心里的人选是谁, 不妨说来听听。”
她身边的大阏氏神色仍恬静,小阏氏却已倒竖了眉目, 厉色盯着赫连姝,只无奈不能开口喝止,但那神情已经是极明白的了——
她要是识相的话,便该立刻转开话头, 绝口不提。
赫连姝却像丝毫没有看见他的暗示,只微微带笑,一字一字清晰道:“正是我身边此刻站着的人, 今日特意带来给母亲相看。”
“你!”小阏氏终于忍耐不住, 扬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一旁大阏氏却从容微笑, “弟弟何必这样着急, 孩子不过刚说了一句,还是听她说清了缘由,再考量不迟。相信大可汗自然有决断。”
说着,还婉转瞧他一眼, “今日是大可汗的寿宴,该是和和乐乐的,咱们怎么好和孩子先动起气来。”
小阏氏胸口起伏得厉害,冷冷斜了他一眼, 终究是抿紧了唇,不好再说。
崔冉在满殿目光的注视下,一片交头接耳之中,只觉得心向下坠了一坠。
他事先从不知道,赫连姝会在这个场面上向大可汗提这件事。
这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他忽地想起,先前在宫道上与赫连姗相遇交谈,临别的时候,她说:“要是有什么想和母亲提的,今夜未必不能先探探她的意思。”
思及此处,他立刻用目光去找她。她坐在对面一席上,眉目舒朗,只举头望着大可汗,好像与众人一样,都只等着这位君王会降下什么昭示来。而对他的视线,仿佛丝毫未觉。
大阏氏亦是神态平和,不慌不忙的,拿足了一国之父的风范。
他小心看了几眼,却也摸不清,其中到底是真有异样,还是他太多心了。
大可汗倒并不动气,也不显得如何惊讶,只道:“他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清楚吗?”
“女儿明白。”赫连姝纹丝不动,亦不退缩。
她与她的母亲,一个在上座,一个在下首,一个是鬓已斑白,一个是风华正茂,眉目间颇为相似。她们遥遥相对着,一时无话,倒让人生出几分恍然来。
终究是大可汗低咳了一声,“说说,你是怎么考虑的。”
“是。其实也没有太多的讲究,他在我身边这些日子,伺候得还算尽心,我瞧着倒还挺合心意。”她道,“母亲您也知道,我对男人向来没有太多的兴趣,府里的人也一向少。我以为,既然眼前有合适的人,倒也不必再费事去别处挑了。”
她仰着脸,神色坦荡,“女儿从前不爱受拘束,总声称身在军中,常年征战,不急于娶夫。但如今年岁渐大,倒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