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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面前时高时低的火苗,双眼直愣愣地出神。
的确,他这一个月来,每每面对赫连姝,总是从心底里透着不自在,整个人也僵硬着,手足无措的,全然不复前一阵时候的婉转缠绵。
赫连姝大约是可怜他,待他倒是十分宽容,可她终究是冷酷桀骜,从来只有别人向她服软的性子,她的这份宽容,又能延续到几时呢。
鹦哥儿的提醒,实在是为他好。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崔宜的死,与赫连姝并没有什么关系,他近来对她的疏远,也绝不是责怪她,而是……
他不敢面对。
他一见着她,就忍不住想,他与她日夜相对,得她庇佑,在这一座王府里生活得平静舒适的时候,崔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该有多恐惧无助。
死在赫连姣手上的,原本应该是他。
他的哥哥与他换了命,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折磨得他日夜不安,身子快速地孱弱下去。哪怕赫连姝和鹦哥儿轮番劝过他,此事不是他能左右,也无济于事。
他出神的当口,身边人忽地站起身来,冲院门口道:“殿下。”
那人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没有抬头,只听着鹦哥儿走开去,来人缓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来与他并肩,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又在给你哥哥烧?”
“嗯。”他点点头。
这人又沉默了片刻,透着一股没话硬找话的味道,“最近没见你出去啊,这纸谁买的,本王从前都不知道凉国也有这个。”
“是兰因替我采办的,他心思细,总有弄来的法子。”
“哦,你们相处得倒是挺好。”
崔冉看着她费尽心思同他说话的模样,终究是觉得有些可怜,也不好意思一直这样冷淡着她,便将手中最后一沓黄纸送进火里。
“你也别委屈着,陪我蹲在地下说话了。”他道,“我这就烧完了。”
说着,拍拍衣裳站起身来。
却不料,起身的时候眼前微微一黑,他踉跄了一步,正好被赫连姝稳稳接住。
“你看看。”这人双臂揽住他,口气像是嫌弃,又像叹息,“自己的身子弄成这样,是不要了吗。”
他扶住胸口喘了一会儿气,摇头道:“我没事。”
“还没事。”她的手滑上他肩头,摸了摸他日渐突出的肩胛骨,“本王回头要罚你的侍人。”
“别这样。鹦哥儿照顾我很尽心,是我自己吃不下睡不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你要罚的话,便罚我好了。”
“你……”
她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像是咬紧了后槽牙的模样,“这副风吹就倒的样子,本王罚完你,还得医你。这样不划算的买卖,本王不干。”
他忍着胸中不适,低笑了两声。
这段日子来,大约是悲伤过度,又不思茶饭的缘故,身子的确是日渐不好了,常觉得胸中滞闷,有时烧心,有时又疲乏得很。鹦哥儿提了好几次,要禀报赫连姝,替他请医官瞧瞧,都让他给劝住了。
北凉不比陈国,四处都有郎中,他们也只有宫中有两名医术稍精的医女,要是为了他请出来,必定又是大动干戈,还不知道如何招人议论呢。
以他的身份,自然是尽力不给她添麻烦。
“你不必担心,我没事。”他温声道,“你今日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
“有事和你说。”眼前人道,“过几日宫里有宴席,本王想着,叫你一同去。所以过来先和你说一声,免得临时没有准备。”
他听着,倒是颇为感慨。
她从前最是说一不二的人,只有别人顺着她的份,如今竟也会跑来,这样有商有量地同他说事,且话里话外,都有意照顾着他的心情。
想想她当初坐在马上,对他冷眼呵斥的模样,倒是有些不敢认了。
世事变迁如此,倒也并非每件事情都是往坏里走。
“我就不去了吧,”他道,“以我的身份跟着你,恐怕只给你添麻烦。”
“本王都不怕,你倒是先怕起来了。”
“如今那尔慕是不在了,你要是需要一个人同去,带兰因比我合适。”
眼前人就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是真不明白呢,还是在跟本王装糊涂?”
他望着她,眨了眨眼。
这倒是她高看他了,他如何能知道她心里打算的是什么。难道在她看来,他就这样聪明吗?
赫连姝轻吐了一口气,抬了抬眉头,“往后你总要在宫里,在人前走动的,借着这个机会,本王先带你去露露脸,也好。”
他这阵子,头脑是迟钝了,却仍捕捉得到她话中的意思。
毕竟,一个王府里的小侍,哪里需要为外人所知呢。
“需要我办事的时候,我托你的名号就行,不必他们认识我。”
他有意装不明白,就让她抬起手来,在头顶上揉了一把,话音也带着几分郁闷。
“平时脑袋不是挺好用的吗,偏这时候能把本王气死。”
他终于不好再和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问:“这次的宴会,是什么由头,这样郑重?”
“是我母亲的寿辰。”赫连姝道,“一来是五十岁整寿,本就该办得隆重些,二来么,这阵子她老人家大概是操劳了,身体不如从前硬朗,也是想借着热闹冲一冲,所以有意办得气派大一些。”
“这样。”崔冉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这些时日,一门心思将自己关在了王府里,满心只想着崔宜的死,痛悔非常,几乎全然没有留心旁的事。此刻听她骤然一说,心才往上提了一提。
赫连姝不是嫡出,却得尽了大可汗的重用和历练,且不自知。从前瞧着威风凛凛,掌管一军的人,唯独在这件事上,极为豁达自信,对她的二姐当真亲近,全无防备之心。
或许是他过于多心了吧,但他总担忧,这样的事多了,赫连姗和大阏氏的心里,难免会生出些戒备来。眼下听她说大可汗身体抱恙,就越发担心,假如真的有一天……
罢了,他摇了摇头,心道即便大可汗的身子骨真不如从前那样好,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往后的事,大可以从长计议。
“在想什么?”身边的人见他这副模样,低声问。
“没事。”他勉强笑了一下,“既然大可汗想要办得气派,你赴宴身边要带着人伺候,也是对的,我随你去就是。”
赫连姝的双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却被他截了下来。
“只是,我怕我见到赫连姣,会忍不住。”
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轻轻地伸手,将他拉过去。
他将脸埋在她的肩头上,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微微发抖。他以为自己会哭的,但大约是这一阵子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