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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赫连姝叮嘱的。”他道。
然后便瞧着那双眼睛睁得溜圆。
“你终于肯听殿下的话啦?”对面嗓音拔得高高的,极是惊喜的模样, “这就对了,咱们处处顺着殿下的意思,殿下她也护着咱们,不和那些狗仗人势的一般见识。”
“别说这样的话。”他轻声道。
鹦哥儿缩了缩脖子, 不声响了。
他望着窗外投进来的太阳光,出了一会儿的神,也不知道是说给身旁的人听,还是在安自己的心。
“她说,皇太女那里有些不好,也不知是什么事犯了大可汗的忌讳。她要我安分待在这里,少出门,别卷进去,等着她回来。”
一路过来,他很少与鹦哥儿说这些事。
一来,鹦哥儿年纪小,又是个心直口快,藏不住事的,知道得太多了没有益处。二来,这等犯忌的事,原本就是闭口不谈,才最妥当。
此刻他肯开口,也实在是心里思来想去的,憋得久了。
鹦哥儿闻言,也一改往日里叽叽喳喳的脾气,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公子,殿下待你真的很好。”
他牵了牵唇角,笑得有些发苦。
他又如何不知道,赫连姝对他,实在可以称得上宽容至极。这一路上,三番五次遇险,他都是靠着她才活下来。
假如不是她,他眼下要不然已经死了,要不然就是被赏赐到了赫连姣,或是其他哪个贵族的府里,战战兢兢,委曲求全地过日子。
她待他,的确不薄。
这样一想,那尔慕将他恨得咬牙切齿,就仿佛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循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能得她如此相待,让他很难心安理得。
只是,他终究是陈国的皇子。他们生来,就好像是鸿沟两边的人。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他忽然问。
问得鹦哥儿都愣了一愣,“公子说的是什么?”
“要是你的国破了,爹娘没了,你的仇人却待你好,你能在她身边安心地活下去吗。还有,要是有一天,你余下的亲人要复仇,到那时,你又该站在哪一边。”
他一口气问了这样多,却没有扭头看鹦哥儿,只抱膝望着窗外。
这一会儿的工夫,日头没有那样的好了,天现出几分阴来。这是北地常见的天气,再晚一些,说不定就要下雪。
他听着身旁沉默了好一阵,才重新响起话音来。
“我生在蘩乡城,在城被凉国夺去之前,我也算是陈国人吧。我爹和我娘,也早就不在了,只剩我一个人活得自在。”
崔冉的眉头动了动,刚要为挑起了他的伤心事道歉,却听鹦哥儿笑得没心没肺。
“公子,我没学过你那样多的大道理,我是个只顾自个儿的人,怎么自在,就怎么活。”他道,“谁待我好,我就待谁好,别的都不管。要是谁背地里说我,就让他们说去,要是比划到我面前来了,那我必定不能让着他们。”
他说的,活像是山匪路霸的口气。崔冉听着,不由既有几分好笑,也颇感怅然。
“要是天下人人都像你,能免去多少的烦心事。”他轻声道。
鹦哥儿坐在一旁,拿扦子拨了拨暖炉里的炭火。
“如果我是公子,就不去为这些事苦着自己。这样大一个国,一群女子都没能守住,把它丢到了旁人手里,有什么脸面来苛求我一个弱男子呢。”
崔冉闻声,一时怔住,不能言语。
身边的人掀起眼皮来,飞快地看了看他,又低下去,小声道:“我说错话了,公子你不要不高兴。”
他失神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鹦哥儿这话,大胆直白,在他的身份听来,仿佛有些不中听,但道理上却也是没错的。
这半大孩子机灵得很,一路上都不曾问过他什么,对当初惹得赫连姝大发雷霆的玉佩一事,更装聋作哑,从不打听。又岂知不是借此刻机会,含蓄地劝说他。
“你没有说错。”他缓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鹦哥儿这才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白亮亮的小牙。
还待与他说什么,却听外面轻轻叩门,有人在唤:“崔公子。”
二人双双一怔。
在王府里,有人登门来寻他,且这样郑重其事地唤他,实在是一件新鲜事。
崔冉理整齐了衣摆,预备好了见人,鹦哥儿便过去开门。门一打开,他还不曾瞧见外头的人,就先听鹦哥儿道:“原来是您来了,快进屋里坐。”
很是热络的模样。
他听着,也就能猜到是谁了。在这王府里,除去赫连姝,与他有几分往来的,也只有一个人。
果然,进来的是兰因,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他站起身来去迎,寒暄道:“没想到你这会儿过来,我也不曾准备什么。外面天气冷,坐下喝杯热茶吧。”
话音出口,却觉出几分不妥当来。
兰因是个欢快大方的性子,往日里来寻他,向来是有说有笑的,最是爽朗不过,从不拿捏什么。可今日里,不知怎么的,脸色竟有些发沉,装了满腹的心事一般。
“这茶,我就不喝了。”
他向他身后瞧了一眼,心头便忍不住一跳。
那两名婢女,并不是王府里下人的打扮。
两人皆半垂着头,木着脸,既不言语,也看不出有什么喜怒。越是如此,才越让人心头惴惴。
见他有所察觉,兰因也不好与他迂回,抿了抿唇,很是为难的模样。
“这是宫里来的人,特意要我领着来找你。”他道,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崔冉,“说是小阏氏要见你。”
听见这个名号的瞬间,崔冉少不得愣了一愣,连带着身子也有些发僵。
小阏氏,是赫连姝的生父。他为什么此刻要见他呢,且传召得这样突然。
那两名婢女见话已转达,便一边一个,以手一引,做出一个“请”的模样,其中一人道:“这位崔公子,请随我们走吧。冬日里天暗得早,早些动身比较好。”
鹦哥儿立时就要急,无奈在两个人高马大的女子面前,争也争不过,只能抢上前来一步,拉着他的衣袖,“公子。”
兰因的眉心也动了一动。
“两位姑姑,容我多嘴一句。”他道,“我们家殿下如今不在王府里,我充当着半个管事的。这崔公子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懂咱们凉国的规矩,要是在小阏氏跟前说错、做错了什么,咱们大家也都不落好。您看,能不能由我陪着一起去?”
婢女们对视一眼,先头说话那人,就冲他摇了摇头。
“小阏氏交代了,只要他一个人去。还请您担待,奴婢们没有这个胆量。”
兰因沉默了片刻,扭头望了望屋外的天色。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逆着小阏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