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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与她讨好。”他闷声道,“我何故那样作践自己。”
因着刚哭过的缘故,透着浓重的鼻音,嗓子也哑得厉害。
立时便被身边人瞧了一眼,“那你还哭些什么?”
“我……”
他一时噎住,在崔宜似笑非笑,洞若明镜的目光里,像是心虚似的将头埋低下去。
“我不过是委屈。她疑我的,我分明没有做过。”
身边一时没了话音。
深夜里寂静,远近帐子里的人像是都睡熟了,除去远处哨兵走动的声音,便是不知何处飞过的一只夜枭,叫声粗哑难听。
崔冉埋头在膝上,过不了片刻,就有些悔了。他原是来探望崔宜的,结果不知怎的,一时丢了分寸,反倒闹得对方还要来劝慰他。
如今被关在无人的帐篷里的是崔宜,在赫连姝身边衣食不愁的是他,哪怕来日生变,那也是来日的事情。此刻他在这里哭哭啼啼地耍性子,还像什么模样了。
“我也真是的。”他匆忙抹了两把脸,就要端起笑脸来。
不料崔宜也在此时忽地出声。
“你对姜才人,是怎样看?”
他未曾想到,对面会突然有此一问,不由得一时怔住,“什么?”
崔宜却仿佛也没有真要他答的意思,只缓缓道:“他们都道是,他上赶着委身于北凉人,令人不齿得很,可我却从不这样想。如今的世道,能活已是十分不易了,既不必去指摘旁人,更不用拿旁人的闲话给自己心里头添堵。”
他转头望着崔冉,目光沉静坦荡,“阿冉,不论你有几分真心也罢,你终归是记着,能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要紧。”
崔冉在他的注视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哥哥,向来是恪守诗书礼教的,从前还在宫中时,便被当作了他们这些皇子的典范。即便是落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一路过来,却也仍是温和谦逊,与人为善的模样,从不曾听他说过旁人是非。
他从未想过,能有一天从他的口中,听见这样直白的话。
他兀自怔了半晌,最后从嘴边拐出来的,却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那五哥,你呢?”他轻声问,“尔朱将军那里,你又待如何?”
对面闻言,目光却忽地一颤,片刻前的平静陡然生了波澜。
“好端端的,做什么提她?”他垂下眼去,竟像是匆促躲避着什么,“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崔冉只望着他,不说话。
尔朱云照拂他,起初是因赫连姝的交代,这不错,但时至今日,不只他这个局外人,怕是在整个军营里,也没有看不明白的人了。尔朱云又是个顶老实的武将,有心遮掩,也瞒不过谁的。
以崔宜的心思,若说没有察觉,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他固守着沉默,眼前人就在他的目光中逐渐地不自在起来。
“这不一样。”
“为什么?”
“我……”崔宜竟罕见地失了语,良久,才轻叹了一口气,“我不但已经成亲,且是连孩子都有了的人,又如何能一样?”
他笑得像是无可奈何,眉目却温柔,“你可不能同我比,你年纪还轻,不可委屈了自己。”
落在崔冉眼里,却只无端地感到一阵不安。
“你方才还同我说,活下去比什么都要紧。”他紧盯对方道。
崔宜却忽地站起身来。
尔朱云捆他时,替他留的绳子有余量,他此刻虽不能走动得太远,起身倒还是无碍的。他面对着崔冉,笑得竟有些明媚,不似平日,虽是温柔亲近,却总像是一阵风吹便要散了去似的。
“你才多大的人,如何也学得这样操心。”他笑道,“过几日到了白龙城,不论好坏,总有去处。我不过是不去攀附尔朱云罢了,如何就至于活不下去?哪有你这样不盼人好的。”
说着,便拿手轻轻来推他,“倒是你,早些回去吧,多哄她高兴些,说几句软话又何妨。”
他手上束着草绳,一力来推崔冉,崔冉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只得赶紧应承道:“你别动了,我走便是了。”
他掀开门帘时,回头望了一眼。帐中人的面容几乎都落在了暗影里,只有一双眸子明亮,在月色里清澈且温柔。
有一刻,他极想说,其实严格地来讲,他也是定了亲的人,他还想将今晚遇见陈茵的事同他说说,不为别的,好像单是说给他听,便排解了心中大半的淤堵。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转身走进了凉如水的夜色里。
他回到大帐里的时候,夜已经极深了。
北凉人的军营里难辨时刻,不似从前在宫中,偶尔睡不着的夜里,还能听见更漏声声,长夜相伴。在此地,他只能大致估计,应当是后半夜了。
但他掀开门帘的时候,却不由得怔了一怔。
里头竟然还没有熄灯。
赫连姝坐在案边,背对着门,也瞧不清究竟是在做什么,听见门帘响动,亦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从前是见过,她有时会夜半挑灯,读些军报一类,大多是前头探路的兵传回来的消息,说些沿途大雪冰封,道路难行之类的事,再不然,就是二皇女或者白龙城中来信商讨军务。
她虽然平日里有些混不吝,在军中事务上,倒大抵还算是勤勉。
只是他不曾想到,眼下已经到了黑鹤城里,不出几日就要动身去见大可汗了,她竟还有这样多的消息往来。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帐子,以免扰了她,又要听她几句奚落。
却不料,她竟忽地出声:“过来。”
他无法,只得将手上斗篷放下,依言走过去。
绕到她身侧时,却越发愣了一愣。
原来她并没有在看什么军报,面前的案上空落落的,只摆了一个羊皮囊,不必近前,也能闻见酒气扑鼻,比他离开帐子时更浓厚几分。
他一时诧异,脱口而出:“你还喝?”
那自从他进帐起就没有正眼瞧过他的人,闻言抬起头来,忽地一笑:“怎么,这就开始管起我了?”
他不由怔住,说不出话来。
赫连姝当真是喝得不少,双颊都泛起薄薄的红,与他走前虽满身酒意,神智却还清明的模样不同,此刻她眸子里已经带了几分迷离。
平日里冷傲的锐意褪了下去,有潮气蔓生上来,在灯下晕成了一团雾,化不开。
“来,陪本王喝点。”她道。
说着,就将羊皮囊朝他面前一递。
崔冉迟疑了一下,没有接,手便忽然被她拉住了,不由分说地向地上扯。力道虽不大,却不像是与他有商量的意思。
他无可奈何,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在她面前坐下来,与她相对。
眼前的人举着羊皮囊,双眼直直盯着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