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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是怎么说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他望着她,愕然无言。

就见她笑得没怎么安好心的模样,“你求得本王高兴了吗,嗯?”

“你……”他咬了咬下唇,眼里的水光又泛起来。

他觉得,她仿佛就是以戏耍他为乐的。就好像狼在并不如何饥饿的时候,捉到了一只羊,因而并不急于吃它,反而热衷于看它尝试逃跑,看它下跪求饶,并且从中获得某种满足感。

而羊自以为,它是用百般委曲求全,换来了几分宽待。

其实不然,狼给它的恩典,与它的牺牲之间,并不真的有什么因果。雷霆雨露,都只是看狼的心里是否快活罢了。

他还要再说,一旁的崔宜却忽地开了口,硬生生将他给堵了回去。

“侍身谢殿下宽宥。”他道,“今日之错,全在于我,我愿受殿下处置,绝无二话。”

他因挨过打的缘故,一头墨发散乱着,其间夹杂了草根泥土,极是狼狈的模样,声音亦哑着,只是神情和顺,一味的做小伏低。

若是不识他身份的人来了,必没有人能想到,他从前也是陈国的皇子,高贵矜持,从未有过要向人低头的场面。

与他相比,崔冉觉得,他这个哥哥才是当真能屈能伸,像蒲草一般,到哪里都能沉默着活下去。

不像他,若说有气节,也早已丢得不剩什么了,要说苟且偷生,有时却又仍梗着脖子低不下头。

活得仿佛一个笑话。

赫连姝看着崔宜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神色稍有缓和,“倒还算懂点眼色。”

说着,斜着眼睛瞧了瞧他,“不是兄弟吗,这点聪明就没落你身上。”

崔冉脸上微红着,让她说得有些气闷。

却见对面的崔宜神色隐忍,目中暗含担忧,对他极轻地摇了摇头,不许他再说话。任凭他心里有多少的不忿,也只能忍了下去。

赫连姝转身就往帐子里走,“带下去。”

门帘还未掀开,却听尔朱云又开口,声音微有迟疑。

“前些天犯了错的人,都关在马厩边上,这样冷的天,也没个遮风的地方,末将瞧着,也不是个办法。”她道,“这两个是不曾用过刑的,我心想着,也不必和那些浑身是血流脓的关在一处。”

她谨慎望着赫连姝的背影,“要不然就找两处堆物件的帐子,将他们分开关进去,让人盯着不许跑了,等您发落。殿下以为如何?”

崔冉听着,不由得微微一怔,抬头去瞧她。

尔朱云向来心肠软些,但今日的话,也仿佛格外多几句。

果然,赫连姝没有回身,只扭过头来,盯了她片刻,笑容里有些发凉。

“本王吩咐了让你关,就随便你怎么关。”说着,格外多看她两眼,“今天第一天在军中吗,这样的事也要来向本王禀报了。”

尔朱云顿时红了脸,低低应了一句,忙领着崔宜和他的驸马下去了。

独留崔冉一个,与赫连姝在大帐门外两两相对。

夜色已经深了,营地里走动的士兵都少了许多,除开值夜的,其余都大多回到各自帐子里,收拾了预备睡下。

风吹得赫连姝领口上的狐毛微微拂动,衬着她一张冷漠的面容,好像和夜风一般的凉。

她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像讽刺似的,轻轻笑了一笑,“本王的大帐里,舒不舒服?”

他没意料她这样问,张了张嘴,竟无话可答。

就听她音调越发冷淡,“我瞧着是还不错,如今胆子大得连命都不想要了,连本王的意思也敢捏造。”

崔冉在她的目光里,不安地低了低头。

这件事,终归是他做得过了,当时只怕崔宜让那些兵打死,一急起来,什么也不顾了,什么瞎话都敢说。

如今想起来,即便是她真要他的命,他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谢谢你。”他低声道。

面前的人像是气息一滞,他没抬头看,也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出来的不痛快。

“谢本王什么?”

“谢你肯救我哥哥。”

赫连姝忽地就笑了,笑声轻蔑,像是从他口中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语一般。

她动了动脖颈,昂着下巴从眼皮底下看他,“不用这样急着谢吧。”

“我……”

“我是免了他当场被打死,可没说往后就不处置他。”她挑着眉道,“这不是方才你自己说的吗,本王将人带了回来,还要好好地发落,罚给旁的人看,好警告他们别动这样的心思。”

崔冉盯着她,忍得双唇发白。

他如何听不明白,赫连姝对处罚崔宜,并没有什么兴趣,是严惩还是轻纵,都只在她一念之间。她如今在这里百般拿捏他,不过是恼怒他假传了号令,又摆不出曲意逢迎的模样乞求她,让她满意。

从头到尾,她想耍弄的都只是他而已。

“要我怎样做,你才肯饶我哥哥?”他垂着眼,轻声问。

即便在衣袖底下,手已经紧紧地握了拳,面上却仍是平静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乖顺,“我都可以。”

眼前人打量着他,像是颇感意外,唇角一挑。

“哟,刚说让你学聪明点,学得这么快?”

她话音轻佻,眼神里透着几分戏谑。

崔冉受不了她这副混不吝的模样,眉头微微一蹙,按着从前的习惯,本能地就要躲。一想到眼前是有求于人,却硬生生地又忍了下来。

他站在她跟前,神色僵硬,沉默不语,大斗篷上面露着一截雪白的颈子,一缕墨发垂在边上,愈发显得柔顺且脆弱。

像雪地里的鹿,让狼一口就能咬断了似的。

赫连姝瞧着他的样子,眼角慢慢地扬起一个弧度。

崔冉以为,不论是奚落还是警告,她总会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料,她转身掀开门帘,快步就进了帐子,连半个字都没有丢下。

他怔了怔,终于从里面读懂了这层意思——她不屑于要求他些什么,单看他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他牙关咬得发紧,仍是横下一条心,跟着走了进去。

帐子里候着鹦哥儿,应当是在他与从前的几个君侍说话时,便回来了的,这么些时候了,一直等着他们。

他们方才在帐子外头说话,他大约是都听见了,一张小脸透着机警,小心翼翼的,还要殷勤去倒热水,口中道:“殿下和公子可算是回来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崔冉向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他抬眼看看赫连姝,也不像有反对的意思,立刻福了福身,飞也似的出去了。瞧那模样,像是恨不能早些躲得远远的,只差有人允他一声,给他这个解脱。

崔冉听着门帘重新落回来的声响,不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鹦哥儿年纪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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