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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哪怕他如今从事实上,确是仰仗着赫连姝,但当真听人这般说,教他去逢迎讨好的时候,心里仍旧有些不是滋味。

他心道,脾气大是已经尝得够多了,至于后半句,似是没瞧出来多少。

但既是对面贵为皇女,亲自教了,他却也不能不识抬举。

他瞧着赫连姗身边,有两名小侍左右跪着,一个奉酒,一个夹菜,皆是北凉人的打扮,容貌是漂亮的,一举一动周到,且面上笑得明丽。

听他们的主子这样说,还抬起眼来,盈盈望着他,虽是不曾言语,神色里却极是真心,劝他学他们模样的意思。

他身子略僵了僵,无法,到底是走近赫连姝身边,掀起衣摆,缓缓跪下身去。

地毯既厚,且软,双膝挨上去并不觉得疼,只是总轻轻忽忽的,没有跪到实处似的。他想起上回被迫侍酒时,便险些打翻了酒,连带着双手也有些抖了,好像越是怕错,越容易出错。

他学不来那些小侍,倚在人身旁劝酒的模样,只斟了一杯酒,端端正正捧过去,挺着背脊,“请。”

赫连姝打量了他一眼,轻轻一挑眉,低声问:“就这?”

他抿了抿唇角,固执地维持着这般姿态,也做不出旁的来。

片刻,就听她笑了一声,伸手将酒杯接过去,却是在向赫连姗道:“我这个小侍,收得很亏。都带进帐子了,才发现脑袋不太行,白费二姐好心好意教他,他一件也学不会。”

她盯着他道:“只是瞧他有两分意思,到今天才没有赶出去。”

她将“小侍”二字咬得格外重,拿腔拿调的,摆明了是有意在人前嘲讽他。崔冉只低头避过,权当做没听见。

却不料那边赫连姗沉默片刻,轻轻笑了一笑,“三妹,你这个小侍,恐怕出身有些来头吧?”

第31章 31 . 关山沉月(三) 你不要他,他不一定活……

崔冉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仍是跪着, 面向着赫连姝,并不敢抬头,只觉得另一边几道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或好奇, 或审视, 透过衣衫侵进来, 盯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然后,就听赫连姝轻轻笑道:“二姐怎么瞧出来的?”

“模样, 做派。”对面简短答道,“可瞒不了你二姐我。”

他闻言一怔,瞧着眼前的人大笑起来。

她在这般松弛的情形下,并没有往日里的阴沉威严, 笑声清亮,倒有几分恣意畅快的模样。笑罢了,就着手中酒杯饮了一口, 微微眯起眼角看他。

“听见没, 说你矫情呢。”

他不免一时语塞。

眼前人瞥了一眼他端正跪着的双膝,摇摇头, 眉间似有不耐之色, “行了,在这儿当树桩子呢,没的给本王丢人。”

说着冲对面一扬下巴,“学着点。”

崔冉只得小心翼翼地抬起眼, 望了望那一边。

赫连姗的两个小侍,应当是她从北凉带出来的,从前在身边伺候得早已经熟了,一举一动皆有分寸, 并不逾矩,却时刻懂得恰到好处地讨人欢心。

二人皆是一身窄袖锦袍,勾勒出身姿轻盈,侧身跪坐在地上,斟酒布菜,笑语盈盈。行动之间,身子不时挨上她的肩头,发辫间坠的璎珞在灯火底下,一明一暗,极是惹人心动。

他不过只瞧了两眼,便觉得耳热眼跳,分明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却仿佛席间只有他一个无地自容一般。

这等模样,若要他学,还不如将他逼死罢了。

他最终只是挪了挪双膝,将身子矮下来些,在这人身边默默地跪坐下来。

双手垂在膝上,头半低着,背脊仍挺得笔直。明明是身在北凉人的军营里,模样却与从前在宫中摆宴时如出一辙。

赫连姝看了看他,歪着嘴角,轻哧了一声,显见得是瞧着他可笑。

他头更低了几分,只打算真像她说的,做个木头桩子,不论她们说些什么,也只当是没有听见,在一旁静静地候着罢了。

眼前却忽然被抛来一件东西,恰好落在他的膝上。

他一惊,轻轻倒吸了一口气,同时也就看清了。

是一把匕首。外形小巧,刀鞘和刀柄上都有雕花,和她平日里惯用的大刀相比,倒是陡然精巧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这是……做什么?”他小声犹疑道。

这人就用下巴点了点案上摆的一盘肉。

“做小侍,就要有个伺候人的样子。”她道,“切了来。”

北凉人饮食粗放,肉是整块在火上炙的,外皮焦脆,倒也颇有些香气,只是令人无从下手。

崔冉从前在宫中,别说这样的活计了,就连厨房都不曾进过。若说宫中君侍还会偶尔亲自下厨,做些小菜点心一类,用以讨好他母皇,那像他这般嫡出的皇子,才叫做真正的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庖厨之所长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只是如今,却也不得不照做。

他没有出声,只将衣袖卷起两分,恰恰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将匕首拾起来,细致缓慢地去处理那一盘肉食。

瞧着他的动作,便是此前从不曾做过的,相当生疏,只是模样丝毫不乱。烤肉在他手底下被切成薄片,偶有火候失当,烤得焦黑之处,都被他一一剔去。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便道:“三妹,他是宗室还是皇家?”

崔冉闻言,手轻轻一抖,刀刃险些落到了指尖上。

他感到赫连姝盯了他一眼,才懒懒地答:“果然二姐什么都能猜着。”

她支着身子,改了一个坐姿,道:“他是陈国皇帝的儿子。”

话音一落,那边两个小侍便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哪怕他不曾抬头,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止不住地落过来,好似既惊异,且同情。

他手底下的刀并不停,只默默咬住了唇角。

赫连姗亦静了一静,脸上才重新挂起笑来。

“你这丫头,近些年胆子越发的大了。”她道,“不过也罢了,母亲向来偏心你,你不过提前收用了一个两个在身边,她老人家大抵也不会怎么样。”

崔冉听着她们像谈论一个物件那样说自己,也只能当作充耳未闻。

他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

他们这些被俘男子的去处,一早便已经知会过了,都是要押往白龙城,上了金殿觐见北凉的大可汗的,随后才会被遣往各处。或是被大可汗看上的,便纳入宫中,余下的就是论功行赏,分赐给此次南征中有功的贵族和将领。

他们的命运,和陈国宝库里那些被哄抢一空的珠玉珍宝,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各人的容貌家世,都会被明晃晃地计作赏赐时的筹码。

这也就是军中三令五申,不论那些北凉的兵怎样胡来,都不许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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