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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沈溪,任吏部尚书,也做太女太师,也不知你识不识得。”
崔冉听她这样说,脸色就忍不住动了一动。
“那你说,她长得什么模样?”
“模样么,大约是四五十岁吧。”对方道,“和我一般高,容长脸儿,花白头发,瘦得很。”
他听在耳中,眼眶又忍不住红了一红。
宫中男子少见外官,但太女的老师时常要往来南书房讲学,因而他倒是碰见过几回的。前头说的每一条都对得上,的确是长成那般模样,只除了最后一项。
在他的记忆中,沈尚书是个匀称的身形,生得白净,面上带笑,向他们行礼时总是毕恭毕敬,半分不错。偶尔闲时,也愿意同他们浅谈几句学问,并不因皇子无须听讲而有所怠慢。
只是这一路风霜过来,哪有不瘦削的道理。别说是沈尚书了,连他自己,都早快瘦没了人模样。
“我确是识得的,几无所差。”他含泪道。
这边陲小城里,若不是亲眼见过,哪还有人能这般一五一十地道出京中大员的名姓官职,还有相貌体态呢。
他也顾不得身上只松松披了一件外衣,便挣扎起身来,跪在床沿上向对面行了一个礼。
“多谢娘子,让我知晓皇太女尚在人间。”
不论荷包里要递与他的究竟是什么,能够活着,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那郎中摆了摆手,道:“使不得,莫要折了我的寿。”
说着,也不似想多留的模样,收拾了药箱便起身,“你也不须谢我什么,我不过是当了这么多年的陈国人,愿意行这举手之劳罢了。也就是府衙中传我给你看诊,我才恰好带给你,要是遇不上你,我也只将它丢在家中积灰,必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有意去寻什么皇族中人的。”
她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央我的那人究竟是不是什么尚书,我都一概不知。你一会儿静悄悄地看吧,看过也就罢了,莫将自己的性命送出去。”
说罢,背起药箱便走。
她合上门扇的那一刻,崔冉听见她哑着嗓子低叹了一声,像是在兀自絮叨:“什么天下大事,都不如脑袋要紧喽。”
崔冉沉默了良久,才觉得身子冻得发冷。
他将自己缩回被子里去,估摸着鹦哥儿还没到回来的时候,用发抖的手,小心解开荷包。
首先倒出来的东西,是一块玉佩,那便是他先前摸着,觉得硬得硌手的物件了。他只瞧了一眼,就紧紧咬住了下唇,才没呜咽出来。
上面雕的是九尾凰。
这里面有一个缘故在。相传陈国先祖曾于战场上被困,忽有凰鸟飞来相助,翎羽九尾,神光熠熠,先祖方能率军突围。此传说真假几何,已不可考,但此后皇族世世代代,确以九尾凰为祥瑞。
这样上用的吉祥纹饰,即便是宫中,等闲也是不用的。唯独太女,身为东宫之尊,贴身的玉佩确是以此为饰,以示尊贵。
他握着玉佩,兀自感伤了半晌,才发现那荷包里头还藏着薄薄一片纸,他方才不仔细,险些没有发觉。取出来展开,却蓦地怔了一怔。
不过三四指宽的纸条上,似乎是用炭条写的字,勉强能够辨认。
“料想见此信者,当是我陈国皇室。太女在此,一切尚安。北凉皇女赫连姝,颇受倚重,恶贯满盈。望汝能忍一时之屈,伺机接近,博其欢心,以待来日复国。”
落款正是沈溪。
第21章 21 . 雁过孤城(四) 误会她了。
崔冉心里捂着这一桩事,这一夜睡得便不大好,前尘旧事,乱作一团。
次日睁眼的时候,只觉得身子极重,头脑也昏昏沉沉的,倒像是比之前还不如了。恍惚间,像是听见鹦哥儿在门口与人说话。
他细听了听,鹦哥儿仿佛在道:“公子自从昨晚喝了药,一直睡到如今,也不知道哪会儿才能醒呢。你既是与他相熟的,不如进来坐着等吧,外头实在太冷了。”
紧接着又是另一个声音:“好,那便多谢你了。”
他听着总觉得熟悉,费力撑起身子,就见崔宜正从外头进来,身上还沾着点点晶莹,竟像是雪花的模样。
他张口沙哑道:“你来了?”
崔宜一回头,又惊又喜,唤着他就要往跟前来,刚迈了两步,却又停了,匆匆去解自己的外衣,道:“瞧我,别将寒气过给了你。”
鹦哥儿在一旁就道:“你既醒了,那我去把药端来吧。”
崔冉用手臂撑着自己,吃力地坐起来。
“药一会儿再喝吧,”他轻声道,“这是我哥哥,我想同他说一说话。”
鹦哥儿倒也是个乖觉的,应了一声,立刻就下去了,落得他们二人清静。
崔宜走上前来,在他床边坐下,还未开口,眼圈先红了,忙着要将他往被子里摁,“说话便躺着说罢了,何须起身,五哥又不是外人。”
他摇摇头,只微笑,“我睡得也够久了,正好起来醒一醒神。”
他瞧着眼前人的头发上都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让屋里的暖意一捂,就渐渐化成了水珠子,缓缓地往墨发里渗去。
“外面下雪了?”他问。
崔宜点点头,“是呢,昨夜里开始下的,还好,尚不算大。”
他扭头向窗外望了望。
隔得远,细雪是看不分明的,只觉得外头的景色是有些许朦胧,像是天地之间被蒙了一层极细的月影纱。
“今年的雪怎么下得这样早。”他无意识地喃喃。
一句话过,两厢却都沉默了片刻。
不是雪落得早,而是他们从前长在南方,气候湿暖,一年里也只有腊月前后,能落几场雪,若是遇到格外暖和的年景,整年到头不见雪花也是有的。而如今已经是在北境上,哪里还能同日而语呢。
霜河日落,八月飞雪,这是从前在书里才听闻过的景象,如今倒也算亲身见着了。
还是他转开话头,道:“下着雪你还过来,也不怕冻坏了身子。对了,你是如何能来的?”
眼下他是在蘩乡城的府衙里,闲人不得轻易进出,瞧崔宜这般模样,也不似是走后门小道,蒙混进来的。
昨日里赫连姝才道,让他自己争气些,待能够下地了,许他出去找崔宜,不料还没等他去,崔宜反倒是先来了。
眼前人抿唇笑了笑,“是尔朱将军领我来的。”
“谁?”
“便是赫连姝身旁的那副将。”
崔冉闻言,一时怔住,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就见眼前人似是有些自嘲的模样,“都道她心硬如铁,是咱们的仇人,却不料还偏有要受她恩惠的这一天。”
“她不是说不识得你吗。”他低声嘀咕了一句。
昨日里,她分明还满脸不耐烦,冲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