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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好几次半夜把成南拽起来,想不通地问他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成南困得头直往下点,迷迷糊糊地应着称“是”,气得余不行一推他脑袋,让他滚到自己看不见的地儿睡去。

进了二月,成南在跟着余不行瞎忙之外,还得了个新活计。

随着天气渐暖,雨也变得频繁起来,但春日的雨并不恼人,它温和而轻柔,半天才飘湿人的衣裳,落在脸上也是柔津津的凉,成南很喜欢。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只是来得较往日急了些,上午时尚且晴朗,过了午便起风有了些阴云。

街边的人都在急慌慌地收铺子,只有成南抱着灯笼悠闲地走,路过落秋胡同时,他瞥见学堂里的那位老先生也正在院外忙活,原是他看着天气晴好,将捂了一整个冬的书都拿出来晒,一连铺到了院子外面,不曾想午睡一觉起来外面竟变了天,于是便赶紧起来收拾,可也赶不上风雨的迅疾,不少书卷都被刮得纸页乱飞,有的还翻到了一边去。

成南想也未想便把灯笼往身后一甩,几步赶过去帮忙,他手脚利索,没一会儿便将那些凌乱的书都归置齐整,帮着老先生搬到了屋中去。刚进门,外面的雨便落了下来,老先生拉着他不让走,非要留他坐着喝杯热茶。

俩人拉扯半天,成南终是推辞不得,颇为拘谨地被摁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他有些手足无措,在外面偷听了那么多次老先生的课,还从未真正进到里面来过,忍不住小心地打量周围,宽敞的学堂里陈设着十来张漆黑油亮的书桌,上面都摆着干净的纸和墨,让人畏然生敬。

“小后生。”老先生开口叫他。

成南被吓一跳,他听惯了老先生训人,下意识便从椅子上站起来,很乖巧地应:“是!”

头发花白气质端肃的老儒生被他逗笑了,摆着手让他坐:“别紧张,坐坐坐。”

成南红着脸坐下,却听那老先生道:“最近怎么都没见着你了?”

成南惊讶万分,没料到他竟会知道自己,老先生捋捋胡须,笑道:“过去成日里见你在这院外坐着,比学堂里的孩子都好学。”他抬手指向那两排书案的最尾处:“以前我是在那授课,后来想外面那个怕是要听不清,后来便挪到了靠院墙这。”

雨打着外面几竿不凋的翠竹,成南的心亦颤动如那枝叶,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即便在原来一无所有时,他也悄然得到了那么多不声不响的善意。许久之后,他干涩地吞咽两下,将背后挂着的灯笼扯到身前,说:“我不打算要饭了,在卖灯笼。”

老先生点头:“自食其力好啊!”随即又问:“赚到银子了么?”

成南不想拆自己和余不行的台,但俩人忙活一整月收获着实惨烈,只能不好意思地干笑,老先生恍然,在成南钻地缝之前问他:“那你愿不愿意再多干一份工?”

他说的那份工并不难办,老先生自述年岁已大,尤其是这一冬天更觉得力不如前,便想找个人帮忙做些学堂里的杂事,诸如在学生们来钱摆好桌椅用具,走后收拾整洁,把捣乱的小孩拉出去罚站等。工钱并不多,但会在学堂最后面添置一套桌椅,成南没有事做的时候可以在那里与其他学生一起读书。

直到从落秋胡同出来,成南都仍如在梦中,两脚似是踩在云端上般发飘而轻快,走出两条街才后知后觉地抱着灯笼傻乐起来,想等裴缜回来了,定要让他为自己的学识大吃一惊。

与成南单纯的快乐不同,余不行愁得一夜没睡着觉,第二天一早送人去学堂时还一脸哀怨,控诉成南抛下他独自受苦,等成南真有点愧疚起来,他又咧开嘴笑,伸手一把将成南推进胡同里,嘱咐他多学两个字回来。

这之后成南便白日里在学堂,下学后陪着余不行一起卖灯笼,有时听着周围清朗的读书声,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和下方漆黑的桌案,觉得日子好得简直不真实,除了最后那张书页上一道又一道新添上的痕迹,昭示着时间向前不断的流逝,以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终止的漫长的等待。

学堂里每十天休息一次,为了补偿余不行,成南常在这天独当大任,放余不行去春槐街撒野惹茹兰姐烦,自己背着灯笼去大桃树下面。

天气晴好,春风暖而和畅,霖河碧绿的水被吹得漾起波浪,成南将灯笼摆好,一边等人来买一边看着街上的熙攘热闹,对面不远处有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一只草编鸽插在最上面,风一吹翅膀颤动便如要飞一般,成南兴致勃勃地看了半晌,心想卖草编鸽说不准也是个好主意。

这时头顶上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正砸到他后脖颈中,又顺着向前落到地上,成南低头去看,发现是一小枝开得正艳的桃花,不等他怔神,一个熟悉的声音紧随而至,似是还含着些委屈:“等好半天了,怎么还不抬头看我?”

成南猛地抬起头,只见桃花灼灼,俊朗的青年坐在树间,正支着脑袋低头笑着向他看。日光将周围氲出粉色的云雾,成南微眯着眼专注地看了许久,而后也弯着唇角笑起来,棕色的眼瞳中落着阳光、桃花和春日里的一切美好。

“看见了。”他笑着回,“以后每天都看你。”

古老的霖川年复一年地静默着,岁月演绎着人世间的苦难与悲欢,总有旧的人走,也总有新的人来,而这一年霖河两岸的桃花再次盛放时,新的长路也已蔓延向远方,自此天高云阔,再未有别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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