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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的裴缜身上。裴缜对这一切看起来司空见惯,从容自在地坐在桌后,参加此次筵席的还有几个与杨家交好的富户,此时亦都向裴缜致意敬酒,裴缜淡淡应着,姿态随意地举了举杯。

舞乐声中,杨升看向裴缜笑声开口,称呼已经从“裴大人”变成了“裴兄”:“早就从伯父那里多次听到裴兄大名,说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在下真是听得心痒难耐,想着将来定要与裴兄结交一番,今时今日可算有了机会。”

他说的伯父是现任御史大夫杨北岩,位同副宰相,裴缜听罢却无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道:“杨大人高风亮节,在职不过数年便功绩累累,才是晚辈的楷模。”

席上其余人皆是连声应和,杨升随着饮了一杯酒,放下后仍是笑看着裴缜:“不过我与裴兄也并非初次相见。”

裴缜“哦?”了一声,似是真将过去的那些事忘了个干净。

“六年前裴兄尚在霖川,我与裴兄有过几面之缘,尤是其中一次闹得还挺不快,回家后被父亲知道,可是好一顿教训。”杨升像是玩笑,一边却又紧盯着裴缜的脸,“我后悔不迭,想去找裴兄赔罪,可惜那时你已离开了霖川,就没了告罪的机会,还望裴兄不要在意。”

裴缜看起来还真不在意:“多年前的小事何必再提。”

他笑了笑,语气中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世故:“许是就为了今日这一宴的缘分呢。”

杨逢放声大笑,看起来是放了心,招呼着裴缜快些喝酒。众人举杯宴饮,歌舞热闹,灯火辉煌,成南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成拳,指甲深深扎进手心里,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让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周围的人影声音都变得影绰起来。

当年他差些被杨升淹死在霖河里,是裴缜将他救了出来,那之后没几天杨升夜里行路又被人蒙脸揍了一顿,虽是从未确认过,但成南莫名地坚信那人就是裴缜,就像他坚信无论什么时候,裴缜始终都是与他站在同一边的。

可现在是在干什么?他怎么能将那些事说得那么轻易,又怎么能这样太平无事地和杨升谈笑喝酒!

越想越恨,成南愤愤盯向裴缜的背影,恨不得眼神化刀,从他身上剜下块肉来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恼,然而脑中方一想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他反倒先打了个寒噤,于心不忍起来,最后仍旧只能徒劳地痛恨。

灯火通明处不是成南的所在,他隐在柱子的阴影之中,看裴缜在那个他陌生的名利场中饮酒笑谈,欢恣从容,于是人也成了陌生的人。成南咬紧了唇,生怕自己忍不住一张嘴呕出口血来,但许是他忍得太过用力,眼前猝然模糊起来,他连忙低下头去,这下是连看也不敢再看了。

他自顾自地站在一旁较劲,筵席上的交谈便也听得有一搭没一搭,只零星传来几句。

酒酣之时,杨升状似随意地问裴缜:“听说裴兄此次是奉命离京,不知可有什么是兄弟能帮上忙的?”

裴缜手中拿着一盏白玉杯,看着里面清冽的酒液中映出的烛火,晃悠悠的,竟显出些与方寸外的热闹格格不入的孤独,他垂眸看了片刻,仰头将那点子孤独就着酒一同饮下,嘴角勾起笑:“不是什么大事,找个东西罢了。”

杨升坐正了些,下意识地前倾身体:“什么东西,不如说出来大家帮着一起找找?”

裴缜这回没再接话,手指轻敲桌面,但笑不语。杨升的喉结滚动,脸色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招呼着让大家继续喝酒,当是揭过了这一页。

裴缜没有再留太久,支着下巴兴致寥寥地看了会乐舞,便以酒力欠佳为由,准备告辞。杨逢及众人都连忙起身挽留,双方正你来我往地客气之际,一个灰黑的影子遽然从人前一声不吭地蹿了出去,眨眼间便走出一大截,眼瞧着便没影了。

大堂之上一时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人嚣张至此,虽是没看清脸,不过瞧着方才那人过来的位置像是裴缜带来的随从,于是片刻之后,厅中大半的视线就都落在了裴缜身上。

裴缜神色如常:“在下确是不胜酒力,怕众位挽留,就让人先去引车过来。”

他看起来去意已决,众人再留便有些过了,于是一路送出院来,直至门口才分别。

等那些人再次入院,裴缜方才转过身,今夜无月,只有门前灯笼映出摇晃的光,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缓步迈下石阶,侧首向一旁石狮子下方看去,成南正蹲在那里,仰头瞪着他。

成南并非故意要在人前闹这么一出,他气得恍惚,听到裴缜说要走,想了没想地顺着他的话便出来了,谁知吭哧吭哧走了半晌,一抬头才发现身前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他脑子里嗡一声,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又气又心虚,也不敢走远,便恼怂地在门口大狮子旁边蹲下了等。

车夫适时地赶了马车过来,裴缜抬步上去,见成南仍蹲在那里未动,终于说了今夜那么长时间以来和成南的第一句话:“上来吗?”

成南用力揉了一把眼睛,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越过马车,朝前面走去。

裴缜被忽视也并无不悦,收回手,独自矮身坐进马车。车轮滚过石板路,在夜间格外清晰,裴缜的声音微带疲倦,向车夫道:“慢些走吧,就当是醒酒。”

第47章 讨厌了吗

马车果然慢下来,保持着和走路差不多的速度。裴缜坐在车上,向后靠着厢壁,两侧的车帘皆撩起半扇,夜风吹进来,拂散了筵席上沾染的酒气,他半眯着眼,看着窗外时见时不见的成南。

成南显然是在生气,他不太会藏情绪,高兴了不高兴了都摆在脸上,此时紧着眉绷着脸,随便一个过路人都能辨出是气鼓鼓的模样,而裴缜了解得还要更清楚些,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和杨升的主宾尽欢而恼怒。

昏暗的车厢里,他微微垂眸,看向自己右手中握着的东西,那是一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手帕,里面包裹着几种精致的小点心,清甜的香气溢散出来弥漫在空气中。

宴席后半程他兴致缺缺,一边偶尔应上两句杨升的话,一边用象牙筷将碟子中没动的小点心摞进桌上铺的手帕里,席上不少宾客注意着他的举动,包括杨升,但裴缜对此视若罔闻,毫不在意地一样点心挑一个,将它们摆得规整又好看,仔仔细细地系好包起来,拢进袖子里,然后便起身准备告辞。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提裴大人宴席上堂而皇之地偷小点心,以至于现在它们都顺利地跟着裴缜出现在了马车里,但是……裴缜轻轻揉搓着手帕边缘细腻的布料,抬头又看向走在外面的成南——带出来又能如何,终究是要浪费。

白天的霖川城已算得上是寥落,入夜之后更是荒凉,莫说人声,连狗吠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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