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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压住他,趴在他脊背上。

“你想粉身碎骨吗?”早朝时间将至,人却还耽搁在院落里,潘无咎不由额角青筋暴起咬牙问。

余东羿赖在他身上,扭巴扭巴道:“不想的不想的。慎儿只是说想蹭蹭叔叔,叔叔您就要将慎儿肺腑震坏吗?叔叔不爱慎儿了,叔叔好狠的心……”

潘无咎忍了再忍,才勉强没动手,只是拎着余东羿连人带锁链的把憨萌憨萌的凶狠动物甩进了小黑屋里。

潘无咎一走,小黑屋外守着的霍蛮香开始疯狂打喷嚏。

“一想二骂三感冒,”余东羿轻巧地扣起琉璃盒盖子问道,“香儿打了六个,是不是三喜临门?”

霍蛮香道:“公子,奴婢确实一见您便想骂两次。但奴婢并没有感冒,是您太香了,奴婢才忍不住的。”

不香怎么能蹭上呢?

余东羿脸都豁出去了,这才求得潘公公给他买了西域千金的香粉。

只是不知他在冯渊那头设的计如何了。

要是冯渊那死驴倔脾气,怂到连送上门的归鹤小家伙都不敢带回家,狗鼻子闻了香粉也猜不出,那他不得再跟潘公公成日里贴贴上十天半个月的?

敲起锁链,奏了一首清乐,余东羿斜倚着身子对窗外的老天感叹道:“哎,香儿怕香了,可如何是好呀?要真忍不住,就令公子我来,替你招一阵东风吧。”

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15章 敌国将军(15)

近来些个日子里,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朝上余氏仍戴了高帽儿,如螃蟹似的耀武扬威、横走四方。朝下清流名世家蜂附云集。

正所谓静水流深,是这样的。

大理寺的冯大人,冯渊,冯长水,一头儿忙着织罗余成明的如山铁案,正潜身于涌动的暗流之中。另一头,他的心湖却像被蜻蜓点水般荡起了些许一圈一圈涟漪似的小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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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说,余氏假狸猫,托归鹤小君,带了封拜帖来。

拜帖散落在地,呈出里头小三样儿——

一撮浓香粉,沁人心脾;

一朵鬼雏菊,百拙千丑;

另有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自然是余某人亲笔。说的叫:“小家伙胆子小怕疼,对他好点儿。曜希留。”

·

归鹤是当真珍惜那几行字,天天瞧,日日看,弄得冯渊吃味无比。

老管家也觉着懵。

前脚他说给入府的小郎君置办间房,大少爷便攒眉蹙额地瞪他一眼,如春寒料峭一般严酷。

后脚俩人从书房相携出来,才几炷香的功夫,大少爷便风和日丽般叮嘱他领小郎君去府上休憩,好一派风清云净。

还得说小郎君刚歇在冯府,几个星夜的时日,一瞬即逝。

隔了五天休沐,冯大少爷把老管家叫来问道:“怎不见他人?”

老管家躬身回禀道:“回少爷,昨儿的小郎君正宿在翠倚小筑,老仆已遣调了两小童两婢女去,一应物什都是紧好的。”

冯大少爷果然不悦,皱眉道:“翠倚筑太远,今儿找个由头唤他搬前院儿来。”

早说不好?恁的别扭。

老管家察言观色,心领神会道:“哎呦,这不凑巧,今儿一早晨露重,压坏了小筑廊上好几块布瓦,那儿实在是住不得人了。老仆思来想去,这宅里只有前院书房边儿有一待客的空处,正待着人去告知小郎君呢。”

“嗯。”冯某人终于快心随意地颔首,一摆袖袍进了书房。

待日上三竿,冯渊才等到心心念念的某小君来拜。

这处书房僻静清幽,有遒劲翠竹环绕,风一拂过,阵阵竹涛涌起沙沙作响声,悦耳流动。

往日在家,冯渊常爱待此处。

冯府伺候的人,都管这处是冯少爷的桃源秘境,轻易不得闯入搅扰。

归鹤小君初来乍到,临时搬到这一处极近的厢房,且他知此地私密,难免要问候其主人两句。

敲了门,归鹤行礼道:“小秦淮归鹤,新迁此处多有搅扰,望冯大人见谅。”

开了门,冯渊咳嗽一声,朝屋内揽手道:“无妨,新沏了太平猴魁,还请赏光一品。”

归鹤自无不应。

入内,归鹤才瞧见,冯渊的书房清新雅致,焚的甘松香、挂的前宋画、布的花梨木小几一应皆有阳春白雪之意。

小几半面临窗,窗外风动竹响,葱郁的竹风裹挟着湿润的气息盘旋后落到小几上。

小几上,自是茶具十二。

从金皮小碾子、雕纹茶托、磨茶的石转运,到小巧可人的汤提点瓶子、茶筅、陶寳文,还有茶罗、茶臼、茶帚、茶笼等。

此十二件,无一不精,无一不巧。整套焕然天成,别有格调。

有意思的是,落座后,冯渊却给归鹤递了盏泡茶。

太平猴魁抱芽的两叶在清水中舒展开,归鹤饮了一口,弯弯眉眼笑道:“小十二茶先生们立得好好的,却不料大人您只肯用壶水烫叶子冲茶。若是先生们委屈了怎么好?”

冯渊温和道:“点茶会些,但总觉着缺了点什么,不大有徽宗‘调如融|胶,环注盏畔’之感。因泛的汤花不好,吾遂不敢献丑。如此一来,私以为不若纯用水泡了饮实在些。”

归鹤欣然微笑道:“大人赤诚,归鹤钦佩。小可对茶艺尚有些浅薄见地,不如换小可来为先生制一碗水丹青如何?”

“善。”

冯渊颔首,坦然落座,隔茶几与归鹤对面相望。

·

正道个,千人千面。

余东羿这人凑趣,惯常他爱与谁打情骂俏,那俩人处着必得是热热闹闹的,大喜大悲往心潮里涌动。

谁与他相处,仿佛是要在深海更深处与庞然海兽起舞狂欢。

在下是万流涌动、诡秘莫测。在上浮出海面,则要同他一道卷进滔天巨浪。

这是一种情态。

而冯渊,则截然相反。

冯渊老成练达、秉节持重,正应了他的字,冯长水,细水长流。

与他相处,归鹤便只觉得恬静宁和。

男人的眸光沉沉,像是澄澈的夜空般深邃。

归鹤素手翻覆,水葱似的指尖,游移在十二件茶先生们之间。

这是他游刃有余、颇为自满的一项技艺。

可是,此时,在男人的朗目之下,归鹤霎时又有些生疏了。

正如归鹤无比尊崇地对待花梨木上那小套器件一般,冯渊也正以欣赏、乃至于敬服的姿态谛视少年的一举一动。

他们俩谁也没先开口,谁也没阻拦竹风蒸腾起的茶香在两人的鼻息间氤氲往返。

少年持杯盏递过来。纤长的手指落到眼前,冯渊接下杯盏。

他品了品,道了声:“碾细香尘起,烹新玉|乳凝。香如兰桂,味如甘霖。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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