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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恩,也不思朋友之义, 便又如何?总好过叫他们逼死我,回头再一根绳子勒死太子。”

祁令瞻的目光落在她肩头的纱布上,沉声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 到底是别人想逼死你, 还是你自己要寻死?”

“这叫忍小痛成大事, ”照微竟还有些得意,扬眉道,“这可是本?宫舍身护驾的象征,谁若是为难本?宫, 便是党附逆贼, 与乱同道。”

祁令瞻道:“怎么,你敢杀不敢认,为了区区人言,反不惜搭上自家性命?你就不怕得一失手刺偏了, 如今国丧祭的是你?”

照微不以为然,“天下哪有十全稳当的好事, 反正我如今活得好好的。”

“祁照微!”祁令瞻被她气得无语了半晌,“与其一而再再而三被你气死, 你不如现在?就一刀捅死我,也好叫我清净些。”

照微嘴边扬起笑,“哪能啊哥哥,下回还指望你再给我解围呢。”

简直是鸡同鸭讲,越说越给脸。

祁令瞻气得起身在?桌案上翻找戒尺,戒尺没找到,转眼瞧见?挂在?笔架上用?来写匾额的大椽笔,摘下来,沉着脸朝照微走过去?。

“手伸出来。”

照微有恃无恐,将受了肩伤那只手递给他,朗声道:“刚好我疼得很,反正也没人心疼我,你打死我好了。”

“换一只手。”

照微将完好无伤的右手背到身后,“这只手留着写字。”

祁令瞻冷笑,“不是说不想活了么,写什么字,遗书吗?你把?手给我伸出来,有什么字我替你写。”

他铁了心要收拾她,照微起身往一旁躲,险些将杨叙时?手里的药碗撞翻。

杨叙时?觉得自己有时?也该喝点护心肺的药。

他小心把?药碗搁下,又被照微一把?扯住,指着祁令瞻同他告状道:“此竖子今日又是骑马又是掷剑,现在?还要打本?宫,杨太医,他将你的话都当放屁了,你快给他下些狠药。”

祁令瞻觉得,今日若是不能教训她一番,他必会被气死在?坤明宫里。

杨叙时?按住二人,缓声说道:“两位祖宗,都安静些吧,都得喝药,也都得扎针。”

他夺过祁令瞻手里的大椽笔丢到一旁,先唠叨祁令瞻:“你这手冬天本?就要仔细保养,小心冻伤,少持笔写字,更拿不得重物。你倒好,竟敢一口?气骑三天的马,就不怕马跑着跑着把?你两只手拽飞了?”

祁令瞻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解释道:“不妨事,我戴了铁手藜。”

此物是祁令瞻托一善工精器军甲的朋友特?制的,远看像一副铁手衣,从小臂覆盖到指尖,能将手腕间的伤口?护住,手指关节处做得尤为灵活,紧要关头也能暂当自己的手用?。

杨叙时?闻言皱眉,“催命的东西?,你还拿它?当宝贝。这玩意儿要靠你手上的筋骨撑着,无异于饮鸩止渴,佩戴时?觉不出什么,一旦摘下,你的手会比复发时?更疼。别以为你装相我就看不出猫腻,不信你端药碗试试,你要是能端稳了不洒出来半碗,算我杨叙时?是个还没出师的庸医。”

被当着照微的面如此揭短,祁令瞻脸上挂不住,给杨叙时?递了个眼色。

杨叙时?冷笑:“你眉毛抽什么,手筋搭着眼睛了?喝药。”

祁令瞻:“太烫了,先搁这儿,我过会儿喝。”

只是逃开了喝药,却?逃不开摘手衣。一双青筋分明的手,十指苍白细长,骨节嶙峋,无力地仰在?黑木桌面上,指端正不可自抑地微颤,摸上去?冷冰冰的,仿佛刚从冰雪里凿出的玉石。

“半死不活的。”杨叙时?叹气,“这几?日千万别再违禁,否则你直接把?两只手砍下来,倒是更利落一些。”

祁令瞻乖乖点头,“知道了。”

两只手上各扎了二十多?针,杨叙时?掐着时?辰出去?写药方,祁令瞻则像龛上坐佛似的,双手仰搭两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忽听照微的声音在?耳边道:“来,把?药喝了。”

祁令瞻睁眼,见?她正端着药碗,深朱色的蔻丹贴在?瓷白玉碗沿上,右手捏着汤勺在?药汤里轻轻搅动。

汤气上浮,在?她明艳的双眉间凝成乳白色的缥缈云雾。

“发什么愣?我说喝药。”

祁令瞻移开视线,心想大概是施针之故,十指连心,令他恍然感到一阵心悸。

他说:“先搁下吧,等会儿放凉了再喝。”

照微说:“已经?不热了,嫌烫我给你吹吹。”

说着舀起一勺,轻轻呼气吹凉后,递到了祁令瞻嘴边。

好声劝他道:“生气也得先喝药,我又不是故意气你,你是我兄长,气坏了你,以后谁千里奔袭来救我?来,我给你侍药,就当是给你赔礼道歉了,行不行?”

她字字如吐珠,落在?祁令瞻耳中,却?是阵阵嗡然作响。

适才那心悸的感觉又重新浮现,在?他心中搅作一团混乱的思绪,他想不明白,又隐约害怕去?细想。

他想看照微的脸,却?只是匆匆一瞥后又将目光移开。

照微只当他仍矜着气,颇为犯难,心说难道这回真把?人惹毛了,怎么竟哄不好了?

一咬牙,只好先低头认错:“好哥哥,我知道错了,你辛苦我也辛苦,你就放我这一回吧。”

祁令瞻闻言,突然抬目盯着照微,沉沉如水的眼睛像望不尽的渊井,映着她,也隐隐游起许多?陌生的思绪。

他的目光怪异,仿佛新奇地打量一个陌生人。

照微在?他的目光里微怔,两人无言对视了一会儿,祁令瞻忽而一笑,目光落在?她手中药碗上。

“照微,”他平静的声音里似有叹息,“喝完药,你就离我远一些吧。”

是夜,星明月黯,宫道上寂静无人,一个身穿斗篷的女子,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宫灯,快步朝紫宸殿走去?。

祁令瞻正在?紫宸殿里当值。

杨叙时?叮嘱他少用?腕力,但?他显然没听进去?,如今正握笔临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帖,手边还摞着几?页刚抄完的太上老君《静心经?》,不知心里有什么烦心事,竟将儒释道都求了一遍。

心绪正稍稍平静时?,却?见?多?宝塔碑中有一句“慧镜无垢,慈灯照微”。

手中笔顿住,欲绕过又觉多?此一举,遂凝心精气抄完,搁笔后回头一看,见?唯有那两句着墨浓烈,无知觉间,似有透纸之意。

心中不由叹息,愈觉挫败与不安。

殿值进来通报道:“禀大人,殿外有一女官求见?,自称是平宣阁里云岫娘子,说与大人是旧相识。”

闻言,思绪骤然被打断,祁令瞻起身对殿值道:“请她进来吧。”

提灯的女子走进殿中,摘了兜帽,露出一张美丽而疲惫的面容。

祁令瞻负手看着她,并无惊讶:“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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