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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小弟怕句羊真下死手,忍痛道:“我们是通州道上的。”

原来这八人属兄弟,都在通州水鬼帮,江湖上称“通州八虎”,跟同帮派在潞河一带劫掠商船。句羊问完,道:“今天饶你们兄弟一命。”通州八虎一叠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哪里还管肩膀手腕,相互搀扶着走了。

费心找来的“八虎”,轻易就被句羊撂倒。谢誉骇得不行,瘫坐在地上。他脖颈被句羊掐过的地方,充血发肿,浮现出来一只大手印,颇为滑稽。句羊道:“你也快滚。”

谢誉在这片树林,连吃两次亏,连滚带爬跑走了。句羊蹲下身,问祁听鸿:“伤着没有?”

祁听鸿摇摇头。句羊抓他的手,将他拉起来,冷道:“你一声不吭,我当你被打死了。”

祁听鸿道:“我骨头硬,别人越打我,我越不吭声。”句羊不响,把手松开,默默走在前面。

祁听鸿抱着食盒,心里没来由发虚,踩在地上,都觉得脚下软绵绵,空荡荡,“如履薄冰”。句羊怕他哪里伤着了,刻意放慢脚步。一盏茶路程,两个人默默走了一刻钟。到号房门前,句羊开了门,道:“进去。”

祁听鸿束手束脚,坐到床沿。书桌上摆着一碟一碗,咸菜和米粥都还剩一半,没有收拾。祁听鸿玩笑道:“句兄,你没菜吃了,想起来找我么。”

只听“砰”一声巨响,句羊把门摔上,一字一顿,道:“祁友声,我是馋你那点东西?”

祁听鸿仿佛被先生抽背,答不出来,嗫嚅道:“对不住。”句羊又说:“叫你呆在树上,别下来,你干吗非往下跳?”

他心知肚明,祁听鸿非往下跳,是因为要救他。这时候大声说话,完全是在虚张声势。祁听鸿又道:“对不住。”句羊没话讲了,过了半天,说:“找你是因为有事。”

祁听鸿道:“什么事体?”句羊从床底下拉出箱奁,翻出几件外衣,每一件叠得四平八稳,折角横平竖直,道:“还你这个。”

祁听鸿面色一白,道:“句兄,你不会是要和我绝交罢?”

句羊顿了一顿,有点好笑,语气柔和一点,说:“不是。”祁听鸿道:“这样。”

句羊道:“祁友声,你多少误解我了。我不是个做不起衣服的穷学生。”

祁听鸿尴尬不已,从脖子红到头顶,恨不得往床底下钻,说:“对不住,我没有那个意思。”句羊道:“没有那个意思,你道什么歉?”祁听鸿支吾道:“我……”

句羊道:“好了,没跟你讲过这个,该我道歉才是。”把那叠衣服塞进祁听鸿手里。又道:“现在跟你说了,我既不是猎户,也不是樵夫。我家……”说到此地,他犹豫一瞬,道,“……我义父在朝中。”

祁听鸿道:“在朝中当官?”

句羊含糊其辞,“嗯”地应了一声,说:“但不算文官。”朱棣擅长带兵打仗,满心韬略,反而对吟诗作画之类事情一窍不通,的确不是个文皇帝。

祁听鸿惊叹道:“那岂不是和陈为兄一样?”句羊道:“差不多罢。”祁听鸿道:“难怪你武功这样厉害。”

句羊微微一笑,正色道:“我只同你一个人说这件事,你也不要往外讲。”

祁听鸿道:“我一定不说,”伸出右手,笑道,“要不要拉钩?”句羊把他推回去,道:“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祁听鸿也一笑,随即道:“你得罪谢誉,不太好吧?”

其时尚书是正二品官,算得上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祁听鸿是当真忧心。句羊却不以为意,哼道:“要么我现在去跟他赔罪?”

祁听鸿站起来道:“真要去吗?”句羊愠道:“假的。”把他按回去坐下,又说:“倒是你,究竟受没受伤?”

祁听鸿道:“没有。”句羊已经从箱子里又翻出一瓶药膏,道:“衣服脱了,我看看。”

祁听鸿争辩道:“我拿手臂挡着,当真没事。”

句羊把他手臂拉起来,袖子一掀。祁听鸿上臂青青紫紫,全是淤伤。挡了这么多拳脚,瘀伤也是没办法的事。句羊在手心化开药油,重重抹上去。祁听鸿叫道:“哎哟,你发什么脾气?”

句羊抹完他两条手臂,朝衣领底下一比划,说道:“衣服里面,伤没伤着?”祁听鸿道:“句兄,你不如把药给我,我自己擦。”

这瓶药同样是朱棣赐下的,事实上是贡品,朱棣自己留用的分量,和分给句羊的一样多。瓶子底下有个朱红色大“贡”字,被看到就要完蛋。句羊说:“不行。”祁听鸿慢腾腾把衣服解开,句羊说:“你放心罢。我一定不嘲笑你是‘赤膊秀才’。”

祁听鸿道:“你这一句等于是嘲笑。”衣服拉下来,露出半边肩膀。句羊道:“难怪衙役问你,要不要去衙门里做事。”祁听鸿叫道:“你说好不笑我。”句羊笑道:“不要生气。”没沾药油的一边手,轻轻把他衣服拉下来。祁听鸿身上没护住的地方,胁下、背上,踩了几个青印子。句羊依样挖了药油,用手掌抹上去。

句羊屋里没点炭盆,十月底,天气冷,显得掌心格外热。有些部位油皮被擦破,药油抹过,像有只蚂蚁咬,一点痛、一点痒。午课大概已经开始,院里乌鸦叫、麻雀叫,树枝飘落,唯独没有人在讲话。祁听鸿“嘶”地抽了一声。句羊道:“活该吧。这么爱逞能。”

祁听鸿说:“哪里有。”句羊道:“射圃里面,要和谢誉吵架,是逞能吧?”祁听鸿说:“他该骂。”句羊道:“路见不平,打谢誉一顿,是逞能吧?”祁听鸿说:“他打不过我。”句羊说:“底下八个水鬼帮土匪,自己非跳下来,是逞能吧?”

祁听鸿道:“句兄,你一个人对付八个,牛一样壮的土匪,是逞能吧。我要吓死了。”句羊在他背后伤口,用一点小劲,蹭了一下,最后说:“刚来县学,大半夜抓小偷,是逞能吧。”

祁听鸿赌气不答话。他刚才又是爬树、又是打架,梳好的头发弄得乱糟糟,要垂不垂,搭在后脖颈上。句羊看得难受,一抬手把他发带扯下来。祁听鸿叫道:“作甚么!”

句羊道:“别乱动。”把他头发一根一根,梳回原位,总算舒坦了。祁听鸿重新披上里衣。他浑身擦了药,刚开始火刺刺地痛,现在转凉,穿了衣服还像漏风一样。伤口倒是一点不疼了。他道:“句兄,你家的药样样神奇。”

句羊道:“打仗的时候也用这个。”

祁听鸿不禁遐想:“句羊的义父,难道是个大将军?要真是如此,句羊为何要弃武从文?话说回来,句兄说的是‘义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些疑窦,每一桩都不方便问出口。或许有一天,两个人足够熟悉,句羊自己就愿意说了。祁听鸿道过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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