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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诗算对满一轮,两轮下来,祁听鸿一句都没对上,酒却已经喝掉大半坛,快要见底了。这坛竹叶青酒,甜丝丝,好入口,后劲却不小。祁听鸿酒量本不算大,喝到此地,已经两眼发直。
句羊想:“这又是自作自受。”把伙房打的半碗咸菜拿过来,说道:“你吃一点垫着,否则要醉倒了。”
祁听鸿十分听话,伸手要拈咸菜,句羊赶紧把他挥开,拿筷条夹一根腌萝卜,给他吃了。祁听鸿说:“对到哪句?”
句羊道:“谁家玉笛暗飞声。你还要喝么?”祁听鸿支支吾吾,讲不出下文。句羊好笑道:“祁友声,你是哪个声?”
祁听鸿醉眼朦胧,道:“是……‘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字、字数不够。”句羊看他又要喝,忙说:“算你对了。”把酒坛收走,自己出去涮碗。再回来时,祁听鸿已经歪倒,枕着叠好的被子,睡在床上。他喝醉了,不吵不闹。句羊也没办法为难醉鬼,只得任他睡了。
两人翘掉午课,在号房待到傍晚,祁听鸿总算睡到半醒,两条胳膊挂在句羊肩膀上,要回自己房间。句羊把他扶到门口,问:“你开得了门么?”
祁听鸿说:“开得了。”手臂却不肯放下来找钥匙。句羊这半辈子,长大以后除了伺候朱棣,还从来没有和别人贴这样近。祁听鸿每讲一个字,热气吹进他衣领里面,类似于一种枕头风。脖子这一小块皮肤,牵一发而动全身。句羊浑身痒痒,蚂蚁爬,到处起鸡皮疙瘩。然而祁友声被折腾成这副样子,和他实在脱不了干系,他总不能把醉鬼丢在地上不管。
句羊反手摸到钥匙,好容易开锁开门,说:“到了,你快下来。”祁听鸿松开手臂,四处一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墙上隙月剑、床上被褥铺盖,都还好好的。再看桌上,砚台、笔架、写了半张的《灵飞经》,少却一样东西。祁听鸿余醉登时吓醒,叫道:“我的镇纸,不会被偷了罢!”
句羊望过去,淡淡说:“不是我拿的。”祁听鸿苦笑道:“句兄,别再取笑我了。”句羊似笑非笑,哼了一声。祁听鸿明白他不生气,翻箱倒柜去找那块镇纸。
句羊道:“很贵么?”祁听鸿找过床底、桌底,遍寻不见,站起身道:“不是贵的问题。这是朋友寄放的东西。”
句羊道:“大不了赔他一个。”祁听鸿着急道:“里面养了一只剧毒蜘蛛。谁要偷走,不小心被咬了,恐怕性命不保啦!”
第11章 怀柔县学神偷奇案(四)
句羊一听,皱眉道:“你交的都是甚么朋友,怎地养这种邪门东西?”祁听鸿无论如何,不敢报“蜘蛛郎君”的大名,只说:“他爱找这些东西养来玩,一只挺贵呢。”
句羊也见识过不少显贵官员,爱养烈犬、养老虎,有的养毒蛇。祁友声虽然不怎么炫耀,但吃穿用度,其实都是上等货,包括今日的一坛酒。他认得哪个古怪富翁也说不定。
祁听鸿焦头烂额,跑出去往脸上浇冷水。句羊靠在门上说:“反正你本来就提着剑,到处捉贼。”祁听鸿道:“句兄,我当真不该怪你!”句羊又问:“被这蜘蛛咬一口,多久会死?”祁听鸿说:“咬一口,开始长水泡,长满七天,人就死了。”
句羊道:“那你急甚么?过七天,看谁死了,不就知道了?”
祁听鸿叫道:“句兄,你一定在讲笑话罢!”句羊不置可否,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祁听鸿说:“多谢,亮得多了。”
句羊却说:“你的镇纸,一定已经被偷了。在屋里找,等于刻舟求剑。”祁听鸿郁闷道:“我也懂得,但总不好闯进别人房间看。只好明天去问,有没有办法找蜘蛛,或者等他水泡长到脸上,我就知道了。”
句羊道:“你每天提着剑,守在院里,看谁鬼鬼祟祟。”祁听鸿不响,句羊说道:“我有个办法。”
祁听鸿问:“什么办法?”句羊不吭声,回自己房里,拿这两天布置的课业,教祁听鸿跟着来。祁听鸿不明所以,两个人一道走进学堂。值班的教官正在内间,拿一根朱笔批卷,涂涂画画。句羊径直走进去,说:“先生,我来交课业。”
县学里当教官的,一般只是半桶水,背得一些八股套路,没太多真学问。这教官拿起句羊的课业纸,靠在椅子上,拈着胡须看。句羊规规矩矩,背手站着。那教官大略扫过一遍,说:“文章写得还成。”
句羊欠身道:“请先生指教。”那教官把纸摊在桌上,说:“这个字写得不对。”
句羊问:“哪个字?”那教官点着课业纸上一个涂改,说:“你过来看。”句羊顺势靠近了,那教官说:“这个字,本来写对了。怎么改错了呢?”
句羊一面道:“多谢先生指点。”一面伸出两个手指,把晚上点名的花名簿,从桌子上面抽走了。祁听鸿站在门外看着,心里暗暗惊讶。
句羊拿到花名簿,卷成一根空心柱子,塞在袖里,说道:“先生还有甚么教诲?”那教官左看右看,觉得写得不错,放他走了。
出到外面,祁听鸿忍不住问:“句兄,你仿佛连他说什么话、挑什么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句羊垂下眼睛,说:“吓人吧。”祁听鸿道:“我知道了,你刚刚改了一个字。怎么讲的?多智近妖。”
以往片雪卫新进的小孩,也会这么说句羊。祁听鸿又道:“句兄,过得几年,你怕不是考一个状元出来。”句羊笑笑。
他们两个人走回号房,句羊说:“他找不见花名簿,今晚就查不了房了。等晚一点,我们去看一圈。”
话说得简单,县学里住了二百多号生员,一间间地看,无异于大海捞针。祁听鸿说:“这几天才有人丢东西,只看新入学的生员就好。”
句羊点点头,打开簿子,从后往前点了一遍。新入学的生员只有四五十人,好找得多。句羊点了两个人,说:“他住在‘甲十五’,他住在‘甲廿一’,别的人都在丙与丁。”祁听鸿道:“句兄,怎么这些事情,你也记得住?”
句羊道:“‘甲十五’这个,是买进来的,有门路,住得好一点。‘甲廿一’,蒋稚,和谢尚书儿子玩得不错,这两天才搬过去。”
祁听鸿道:“句兄,你想当大官么?”句羊难得好奇,问:“为什么这样说?”
祁听鸿笑道:“你平时不和别人说话,这些东西却样样知道。”句羊不响,祁听鸿又说:“蒋稚同我讲,以后做官,要是不交朋友,容易被人欺负。”句羊冷冷哼了一声。祁听鸿连忙说:“句兄,我绝不是教训你。”
“那是什么意思?”句羊道。
祁听鸿好笑道:“我怕你给别人欺负,好么?”
句羊不说话了。走回号房门口,两人即将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