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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赤膊秀才,你们两个继续聊,不要拘束。考上举人,带他上京玩,然后呢?”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笑非笑,似冷非冷,在祁听鸿身上一点。祁听鸿当没听见那句“赤膊秀才”,拉小毛重新坐下,说:“柳大人叫我们不要拘礼。”小毛看一眼柳丹,伸出右手小指。祁听鸿也伸小指,两人拉钩为定。

等到夕阳下山,小毛家人终于寻过来,把小毛接走了。祁听鸿看见柳府小门,陆陆续续走出来许多生员,明白宴会已经散了。他怕喝酒行酒令,提前背的许多风花雪月诗,一句也未用上。祁听鸿不想回去讨没趣,跟着别人一齐往外走。

上弦月出来早,天还亮着,月亮已经挂在头顶。走了一炷香时间,天边微微泛红。祁听鸿想:“是太阳落山了。”但柳府方向传来很大动静,人奔跑声、喊叫声、哭声叫声,祁听鸿觉得不对,转头往回跑。路上迎面跑来一个家丁,边跑边喊,道:“走水了!”

祁听鸿加快脚步,回到柳府门口。许多丫鬟仆役灰头土脸跑出来,哭天喊地。身强力壮的出去提水,然而柳府主屋烧成炼狱,谁也没法进去灭火。祁听鸿抓了一个人问:“什么时候走水的?哪里的火?”那人摇摇头,冷冰冰说:“不知道。”祁听鸿放开他,才见这人穿一身黑,并非柳府家丁,或许是来看热闹的行人。他又问一个仆役,这个说:“是老爷屋里起的火。老爷吃完饭,不要人服侍,回去歇息,火就烧起来了。”祁听鸿再问:“你们老爷出来了末?”人人摇头。柳府已经乱成昏天暗地,祁听鸿叫了几声,哭的哭,叫的叫,谁也不理他。还有几个人打了荷花池的水,远远地往屋上泼。祁听鸿心一横,咬牙想道:“一条人命!”夺了一桶清水,兜头浇下,湿衣服蒙住头脸,冲入火场。

这火是从里屋烧起。外间的仆人丫鬟、厢房的老婆侍妾,几乎全都跑了出去。祁听鸿往主屋走,一路并没有看见人影。火势实在太大,浓烟滚滚,柳府的粉墙已经熏黑,屋顶时不时往下掉着火木条。好在祁听鸿身手了得,没被砸中。他身上衣服蒸得半干,越发抵不住热浪。更难受是口渴,黑烟呛进喉咙,止不住地咳嗽。祁听鸿奔进里间,只见床榻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地上横躺着两个人。一个浑身焦黑,早就没有生机,看身形是柳丹。另一个却是个丫鬟。

祁听鸿将那丫鬟提起来,她神志已然不清,喃喃念道:“老爷?”祁听鸿想:“这倒是个忠仆。或许跑进来救柳丹,自己出不去了。”于是说:“我将你老爷也带出去。”

烧到此时,主屋横梁已经摇摇欲坠。来路变成一片火海,祁听鸿一手护着丫鬟,一手拉着柳丹尸身,脚尖运足力道,往墙上一蹬。这面墙本就烧得快要塌掉,被他蹬碎了,露出一个大洞。房梁断裂,整间屋子倾刻垮塌。祁听鸿两手一挥,把丫鬟同柳丹尸身推出火场。自己奋力一跃,也跌在外面。周围家丁、民壮大呼小叫,把他拖到空地。祁听鸿身上脸上,许多地方烧掉了皮,火辣辣地疼,膝盖摔了一下,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离宴会结束还不到一个时辰,柳府竟然变成废墟,柳丹也死在火中。祁听鸿靠在墙上,回望这片大火,心里后怕不已。方才门外那个黑衣服人,慢慢踱步过来,问:“你是柳老爷亲戚?”

祁听鸿摇摇头。那人问:“他做了什么,教你知恩图报么?”

祁听鸿又摇摇头。那黑衣人问:“你干什么冲进去救他?你仰仗他做官?”

祁听鸿心里有点不快,张了张嘴,嗓子烟熏火燎,难以出声。那黑衣人蹲下身,把手里水碗递过来。

祁听鸿两三口喝光水,好受得多,说:“要不然呢?见死不救吗?”

黑衣人不响,又去要了一碗清水,说道:“擦擦脸罢。”祁听鸿的声音低下来,接过水道:“多谢兄台。”

这黑衣人正是句羊。柳府大火一直烧到天黑,烧无可烧,火势方有小下去的迹象。因为救火,宵禁暂停,街上都是看热闹帮忙的百姓,句羊拣了一条偏僻小路回宫。

今天该他守夜。句羊换过干净衣服,赶到乾清宫,和守门宫人说:“公公,烦和圣人说一声,就说句羊求见。”

不一会,朱棣传他进去。寝殿里远远摆了一套茶具,朱棣支着一条腿,坐在榻上,笑道:“句大人,大晚上的,找朕做甚?”

句羊行罢礼,道:“陛下,柳丹已经死了。”

“句大人做事,从来不用朕操心。”朱棣说。

朱棣对自己部属从来不吝赞美。句羊已经听习惯了,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他伸手探进怀里,摸出一张纸,又道:“句羊在他房里看见一样东西。”

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红线草纸,印了怀柔县县学的名字,还有去年干支“己亥”,乃是学生用来写课业的。除去学生,学校教官学官,人人都能拿到。纸上一个字未写,只有角落印了一个小小圆圆钤记。朱棣毕竟年纪大了,眯着眼睛看,说:“啊……”

钤记中央是个篆书“焚”字。朱允炆之火,焚烧朱棣之木。十八年来,宫里抓住的刺客大都带着这个记号。朱棣说:“朕杀一只小鸡,牵出来一只大猴子。别的地方有字没有?”

句羊赶紧跪道:“句羊不敢看。”

朱棣轻轻一笑,说:“句大人,朕最信重的人就是你,看也无妨。”句羊道:“这是规矩。”

朱棣摇摇头,道:“也是,否则你就不是句大人了。看罢,难不成要朕自个儿研究纸片么?”

句羊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说:“句羊试试。”

他把那纸片放在灯上,烤了半天,没有字迹显出来。又从怀里找了一瓶药水,涂上去,也没有字。朱棣说:“不打紧。你去学里查查罢。”

句羊道:“县学人多,来来往往,恐怕不好查……”

朱棣打断他道:“查久一点,给你找个身份,学生,教官,查得到吧。”末了嘲道:“朱允炆,他想杀朕十八年,朕也找了他十八年。”

十八年来抓到的刺客,全部自尽而死,没有一个走漏风声。这还是头一回真正摸见朱允炆的踪迹。句羊没有回旋余地,只得领命。

要告退时,朱棣忽然说:“倒杯茶过来。”

端茶倒水也是句羊做惯的。茶入磁瓶煎沸,自己尝一点,再倒进金盏,端给朱棣。朱棣常年住北方,又兼东征西战,对这些玩意不讲究,一口喝光了,笑说:“句大人什么都会,就连沏茶手艺也比宫人好。”

句羊躬身道:“不敢。”朱棣说:“朕真心这么想。句大人,在殿里值夜罢,不要出去了。”

句羊仍旧说:“这不合规矩。”朱棣道:“朕的话就是规矩。熄了灯,朕想想还有什么事情交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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