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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交谈的欲望,大部分时间都不屑于进这种类似于社交的活动。

所以他愿意记起的东西很有限,除了书本上的知识、战场上的惨烈,以及星际不同的风景外,他没有能称之为特别喜欢的,大概提起来都只会是一句“我记得”。

因为“我记得”这三个字,已经能算得上是他在记忆范围内最大的喜欢。

比如他记得最初见到男人时,是在酒店的床上,对方的视线一瞬不瞬凝在他的身上,眼尾狭长,有偏执有阴沉,还有笑意。

过了这么久,他的记忆仍然清晰明亮。

除此之外,他脑海里的位置也很少,只能被重要的事物占据。而重要事物他也并不怎么会刻意去记,要做的,只是能够让他随时随地可以回忆什么。

就像现在一样,他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脑海里就是一幅幅画面,眼前就是在星际联邦走过的山川河流,踏遍的血腥战场。

那时候在热带雨林独自一个人生活过六个月的年轻上将,一定想不到他会在现在拥有曾经最看不起的、最为不屑的感情。

最开始的时候,淮相是不愿意产生这种会给自己带来无限麻烦的关系。

他喜欢原始的自然景观,喜欢花几个小时登山,站在山巅感受耳边吹拂的、自由的风声,在狂风来临时岿然不动,甚至能花时间独自跋山涉水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踏遍他所认为的奇迹。

这样的他,却不愿意花几分钟或者几个小时的时间去了解另外一个人,去与其他什么人产生羁绊。

羁绊是痛苦的,两端链接着不同的两个人,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带来棘手的麻烦,并且情绪会被不相干的人牵动,无法控制自己思想。

这样的情况对于一个拥有超乎常人的自制力和忍耐力的军人来说,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他知道“爱”这种情况,无法压制。

并且要制造羁绊,是要承受巨大风险的,像一场最终结局已然注定的豪赌,至死方休。

但来到智脑世界,遇见季宴平后,这种在淮相心中克制地很好的常规,被一举打破。

他原本抗拒的感情,在男人出现后,变得顺理成章。

不可否认的是,在最初,他只是想跟男人的关系继续进行下去,当察觉到内心的喜欢之后,他还是选择压制,准备将这段经历当成他脑海里无数经历的一小部分,用不了多少脑细胞。

很冷血,却很现实。

他无法将自己完全交付于一个不了解的人,哪怕很喜欢,但理智不允许他冲动,他也不喜欢事物失控、脱离他掌控的感觉,所以他只能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享受冲动。

意外的是,当位面任务完成,快要登出位面时,理智的天平还是被感情强压一头,他认命地将自己的底牌和盘托出,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就算后来的位面他一直都在寻找男人的路上,他也从未后悔。

他离经叛道,但永不回头。

-

淮相坐了很久。

可能是两天,也有可能是五天,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在乎周遭有什么变化。

他就这样静静地、长久地伫立在这里,想起自己做过的很多事情,对的,错的,好的,坏的。

其实悉数回忆下来,这些事情都对他没有什么影响,至少在遇见男人以后,他很就很少用对错来评判什么东西了。

一切想得到想不到的事都会发生,躲得开躲不开的,都会经历。

这是淮相的人生信条,在过去的近二十多年里,他从没怕过什么,足够无谓和无惧,反正无论怎么走,前面总是路,没有人能威胁到他,或者成为他的绊脚石。

然而他现在却忽然拥有了“害怕”这种情绪。

害怕什么?

害怕希望落空,害怕男人在恢复所有记忆后,会随时抽身离去。

因为在这段感情里,淮相看似主动,却始终是被动的一方,他一直站在原地,茫然地寻找男人,而男人在四面八方里的每一处,他不知道,也猜不到爱人会从那一个方向朝他走来。

这或许是因果报应。

报应淮相过去那么多年里冷眼旁观所有事情,就连常人拥有的共情心理,他也只在智脑世界被迫感受过,并且是任务需要。

报应他自私多疑,游戏人间,报应他为所欲为,无视所有人的目光。

想到这里,淮相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报应就报应吧,他确实没做过什么好事,毕竟进入智脑世界时,他的目标也不是在现实生活中死而复生,去拯救全星际于水火。

是因为他觉得很累。

他亲眼见过星际的山川河流,感受过耳旁呼啸而过的风;见过星际大战时百万大军冲锋而来,将炮火对准他;同样也见过无数对恋人生离死别或命不该绝。

他始终是自己一个人,从虚妄中来,到虚妄中去,形单影只,特立独行。

很累,是一种人生尚未过半,他已没有任何遗憾的无所谓,无所谓星际是否还需要他,无所谓数以万计的星际子民是否还在等待他为星际保驾护航。

他是他自己,他没有任何负担,淮相当时同意智脑世界默认的规则,只是因为游戏人间的第一场游戏,早已被他打出“happy ending”的字样。

他需要第二场游戏的开端。

这意味着无论什么时候,淮相都不会回到现实世界。

那时是不想,这时是不能。

他不能离开男人。

他想。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流逝,淮相找到了最后的答案。

他猛然睁开眼睛,从长达几十个小时里的回忆里脱身而出,意识骤然变得清明。

周遭细微的声音在此刻放大,他感受到了空间里不寻常的气息。

平缓的气流自身后涌起,额前的碎发被吹起,衣角猎猎作响,勾勒出性感的腰线和身形,就像每次刮风时那样。

淮相从地上站了起来,没有回头,但他知道。

——有人来了。

“咯噔。”

是皮鞋踏在纯白色地板上的声音,发出阵阵回响,在偌大的空间里尤为明显,且强势到让人无法忽视。

脚步声就像有规律般,一下下踩上淮相剧烈跳动的心脏,连带着脊背一片酥麻。

一步。

两步。

……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他的身后。

龙涎香混杂着麝香的香味丝丝入扣进鼻息,铺天盖地,无比熟悉。

霎时间,淮相鼻子一酸,长久等待的委屈忽然在心头上涨,瞬间淹没他的心脏。

他眼眶湿润,眼尾泛起水光。

他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轻声喊:“相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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