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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颐。”
楚颐回头看他。
顾期年半垂着眸坐在马上, 身形笔直,衣衫墨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苍白的脸上满是冰冷和怅然,看上去可怜极了。
他微微抬眸, 轻声问:“这次是什么?”
“是如同无遥引一般,让我不得不留在阿兄身边的蛊毒, 还是正好相反,让我从此远离阿兄的?”
不等他回答, 顾期年已翻身下了马, 缓缓走至一旁高大的银杏树下,伸手扶住树干,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垂着头轻喘着, 声音极低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现下如何吗?那我告诉你, 我真的好痛, 好痛好痛。”
“你还舍得丢下我吗?”
顾期年静静闭上双眼, 将后背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手指紧紧抓着袍袖一角,连指节都泛起了白色。
楚颐目光冰冷地看了他片刻,低笑出声。
“真的痛啊?”他轻描淡写道,“不是挺能忍吗?”
顾期年睁开双眼看他,嘴唇紧紧抿着,声音微哑道:“我是可以忍,但是你不准走,更不许去找唐知衡,那把弓……我帮你赢回来,你别去找他。”
他那副脆弱不堪一击的模样,让楚颐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人,尤其两人还有段幼时过往,此时的顾期年在他面前,仿若九岁那年的他。
那年的他又狼狈又可怜,偏要直直瞪着他,一副倔强傲气的样子,衣衫破烂,浑身是伤,都狼狈成什么样子了,却依旧不肯服软一句。
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帮他赢那把弓,此时他的情况又比楚颐好多少?
更何况,他一个顾家人,根本就不配碰二叔的弓。
楚颐根本懒得理他,驱动马打算离开。
顾期年静静靠在银杏树下,眼中光芒晦暗,却倏然低笑出声。
“还真是狠心。”他懒洋洋地站直身体,原本的虚弱和狼狈瞬间烟消云散,表情已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无波。
“看来,若我真因为蛊毒疼得死去活来,阿兄也不会有丝毫感觉吧,毕竟你就是想看我痛……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可怜活该,”他声音轻缓,连笑意都是冷的,“阿兄真就那么生气?若换成唐知衡……”
他话语顿住。
楚颐皱了皱眉,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问:“所以,你方才是装的?”
顾期年轻笑一声,缓步走上前,淡淡道:“若非如此,阿兄心里眼里还会有我吗?只怕早就跟着唐知衡去了其他地方。”
楚颐静静看着他,却有些不信了。
绫罗制蛊多年,还从未失手过,顾期年不过肉体凡胎,能有什么通天本领将那瓶蛊毒化为白水?
可是,看他此时的样子,加之昨日始终平静的表情,他到底是如何忍下这种锥心刻骨般的痛的?
顾期年抬眼扫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你那么相信绫罗,若她说此蛊毒有用,你定然不会怀疑。”
“殊不知,”顾期年声调缓慢道,“三年前她就已失手过一次。”
三年前,顾期年被他关在国公府内,除了无遥引之外,因为他时常不肯听话,总是闹着要见楚颐或者离开,被烦得没办法的绫罗便会给他一些小小惩戒。
不过绫罗向来知轻重,当年楚颐离京后,顾期年也一直都好好的,所谓失手,仿佛笑话一般。
楚颐的目光再次从他的脸上扫过,除了些许苍白,几乎看不出任何端倪,依旧是满身傲气的倔强模样。
“若真的痛不妨说出来,我又不会可怜你,”楚颐淡淡道,“你怕什么呢?”
顾期年紧抿着唇冷冷看向他,指尖止不住轻颤着,半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上马,扬鞭快速离开了。
楚颐看着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忍不住想笑。
还真是别别扭扭的,平时那么爱装可怜,此刻却又非要硬撑,那么傲气倔强给谁看呢?
他随后上了马,扬鞭准备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朝那道早已远去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
*
楚颐沿着树林外继续绕路向云浮山后山方向而去,途中再未碰上任何人。
日光渐渐升高,林中雾气散去,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身体都回温了些许,一路快马扬鞭过后,楚颐勒停马,因赶路过快,浑身疲累地像是要散架般,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他半伏在马背上,强自稳着呼吸,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抬眸间,就见一只野鹿自林中窜出,飞速朝草原跑去。
楚颐目光微凝,几乎是下意识捞起弓,架上弓弦,直直对准了野鹿的脖颈。
弓弦拉得紧紧的,因身体疲惫虚弱,手止不住轻颤,他的胳膊酸软无力,几乎难以支撑弓弦的力道。
眼看野鹿越跑越远,身后突然传来急迫的马蹄声,紧接着“嗖”地一声轻响,一支利箭破风飞出,擦过楚颐耳侧鬓发,直直没入野鹿的身体。
看着那只鹿轰然倒地,楚颐回过头去。
阿衡高坐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已经到溪边了,再过两座矮山便是云浮山后山,稍后二皇子他们也会过来,阿颐,我们要不要先一步过去将那狼王直接捕了?”
他身后的阿曦和阿昱也终于赶到,皆是满脸兴奋。
阿昱道:“走吧走吧,别等他们了,若捕到狼王,我们就赢了。”
按照规则,三只挂了彩绳的动物为主要围猎目标,捕获数量最多者胜,若数量相同,才会再参照其他猎物数量。
楚颐问:“另两只是谁捕到的?”
阿曦看了唐知衡一眼道:“一只是四皇兄,另一只是……是阿年。”
“哎呀别提他了,烦死了!”阿昱一听立马就拉下了脸,满脸不屑道,“眠表兄你不知道,原本我们三人围堵了许久,好不容易把竞争的人都甩开了,结果最后杀出个顾期年,生生将最后那只抢走,若非是他,唐小将军本来都赢了。”
楚颐沉默下来,莫名就想到顾期年忍着痛可怜巴巴看着他说的那句话。
“那把弓我帮你赢回来,你别去找他。”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阿衡,心里弥漫出复杂的滋味,目光又转向一旁的王惟昱,忍不住道:“围了半天都防不住人,还不是你没用。”
王惟昱脸色骤变,一副委屈的样子道:“眠表兄你……”
唐知衡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安慰道:“好了,趁着还没人过来,我们先去云浮山后山。”
云浮山逶迤连绵,放眼望去苍翠一片,而后山峭壁陡立,山石横生,四人上了山后,便一路开始捕猎以及寻找白额狼王。
山中寂静,不时有鸟雀惊叫飞离的声音。
阿曦阿昱说笑着走在前面,半是开路半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楚颐扫了眼似曾相识的山林,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阿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