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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派人去接赵瑾, 时间也过去好几天了,但皇帝还是这么做了。

他是天子。

天子也有自私的时候,例如如今坐着的这个位置,他不想如其他人所愿,将这个位置交给宗室里的任何一个人。

现在, 临岳水灾的事传出, 他也不想将赵瑾留在那里。

瘟疫之变, 向来难以预料, 皇室再尊贵, 如何同病魔抗衡?

“此事压下来, ”皇帝的声音渐冷, “公主回京前,谁敢将此事传出, 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跟前的暗卫跪下,脑袋低着, 不敢多窥圣颜。

——

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 何大人带着军队和工部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在临岳江上好几日,终于暂时将决堤的口给堵住了, 剩下只等天公作美,若雨停下了,这场洪水的危机便到此为止。

然而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瘟疫爆发, 短短几天时间内便死了二十几人, 也就是说, 最先发现的那群人,都死光了,其余的,防疫力差的,又陆续有几十人染上。

上到老人下到幼童,救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死的速度和染病的速度。

临岳江下游更是捞了许多具泡得发白的尸体,这么多尸体堆积在一起,也是问题。

赵瑾下令让人制了一批口罩和防护服运来——连林知府都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如何做到在这么短时间内弄来这些东西的。

条件有限,口罩与防护服的样式都与赵瑾过去用的有所不同。

谁也想不到,这位一直养在京城的公主在江南一带也有产业。

人命关天,赵瑾懒得计较太多,随便找了个由头,这一批物资,算是江南一带的富商捐赠的。

而何大人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眼中一无是处的公主,竟然真的懂医术,甚至不是那种一知半解的程度,就连京城来的那群医师也对她为首是瞻。

即便如此,每次看见公主亲自步入病人群中,诸位大人总是忍不住心惊胆战,若陛下知道他们竟然让公主干这种事,他们项上人头都保不住,更别提这顶乌纱帽了。

驸马爷也想跟着进去,结果公主骂了两句,委委屈屈地蹲守在警戒线外,套着并不好看的防护服,乖巧又可怜地等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简直望眼欲穿,活生生成了一尊望妻石。

因为这瘟疫,公主甚至与驸马分房。

即便这样,在粮食与衣物并不缺少的情况下,□□还是发生了,起因是赵瑾下令焚烧所有尸体。

痛不欲生的亲人自然拦着,有人不知从何处听闻是公主下的令,不管不顾跑到衙门抗议。

嘴里喊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怎能一把火便了却?

驼背发白的老人抱着儿子的尸体在衙门哭喊,垂髫小儿同披麻戴孝的年轻妇人跪在死去的男人面前啜泣,幼儿的尸体被母亲抱在怀里,始终不愿意承认他们的亲人就此离世。

赵瑾被众多怨恨的目光盯着,仿佛她才是这场灾难的源头。

这里山高水远,洪灾之后是瘟疫,被死亡与绝望笼罩着的城内,哪怕她是皇亲国戚,她是尊贵的公主,在这种时候都无用。

这些尸体,是他们拉过来像衙门示威的,

“我儿尸骨未寒,你们怎么能一把火烧了他?你看他好好的,染病的是活生生的人,我儿已死,你们怎么能将责任推给一个死人!”头发花白的老妪恶狠狠地盯着衙门前面的衙役和官员,“你们这些当官的解决不了问题便要如此推卸责任么?”

一个男人直接开口嚷道:“这么多大夫和官儿,为何独独听她一届妇人之言?是公主便能如此草芥人命吗?”

草芥人命,仿佛烧的不是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人一般。

衙门上的华烁公主看着众多的百姓和尸体,一言不发了许久。

旁边的林知府抹着脑袋上的冷汗,“殿下,刁民无礼,您千万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

最怕就是这位主儿暴走,到时候赈灾未果,反而惹其百姓与官兵的对立,后果不堪设想。

多少起义便是在这种天灾人祸中爆发。

要知道,临岳城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活着的人更多,即便每日要面对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剩下的人里面,只要有一个人想反,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赵瑾绝对不能成为动乱的源头,这是何大人和林大人一致的看法。

要知道,华烁公主与陛下一母同胞,华烁公主某种意义上代表着陛下,尽管她本人也许没意识到这点。

眼下,他们如何证明这死人必须烧呢?

何大人看着面无表情的赵瑾,正想开口,被她抬手止住。

面对着那些怨恨的目光,赵瑾缓缓开口道:“诸位怕死吗?”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位长相明艳的公主又继续道:“我怕死,我是公主,若是能安然无恙离开此地,回到京城必然是荣华富贵过完这一生,我何须理会你们的死活?”

她没有自称本宫。

“可诸位看看自己身边的父母孩子,他们还活着,你们确定要让他们承担这个风险吗?”赵瑾冷冷盯着他们看,“若是你们不怕这瘟疫,或者抱有侥幸之心,觉得自己不会染病,自己的父母孩子不会染病,那便尽管一试。”

正当众人不知这位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时,赵瑾又道:“大家去看看染上疫病的人是什么症状,再来想想自己究竟怕不怕死?”

赵瑾说着,转身对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应声走上前去。

高大魁梧的侍卫走到跟前,原本叫嚷着赵瑾乃一介女子的男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侍卫却道:“请诸位随我来。”

众人不明所以,直到他们当中有人走到了那个前几日还收留着各种杂七杂八的人的屋子外边——这里已经被封了。

那日发现疫病之后,这里染上病的人留下,没染病的人被转移到另外一处进行隔离。

洪水退后,山上的人也有一部分下来寻亲,有人寻到的亲人,活着的喜极而泣,死去声嘶力竭,如果是从这屋子里盖着白布抬出去的,即便是自己的亲人,却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惊恐地止住了脚步,可连那侍卫都敢站在前面,他们也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里面有人被抬了出来,盖着白布,就放在那门口处,全身蒙得严严实实的医师将白布掀起,就在那一瞬间,妇人下意识将孩子的眼睛蒙住。

他们看到了疫病之人的死状,该如何去形容呢?

脸部瘦削苍白得可怕,手臂和腿部裸露的地方溃烂一大片,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也能闻到那股腐烂的味道般,这味道愁到,就好像是人还没死便开始腐烂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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