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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流已将所有银针用火焰炙烤过一遍,与书一起放于塌边,他脱下外衣,盘腿而坐,阿笙也收拾起嬉皮笑脸,一脸专注严肃,仿佛跟刚才不是同一个人。
西流此前教无疆的乃散毒针,能将体内被锁起来的毒定时、微量、适时地排出体外,那套针法在施行期间会封闭声音,所以那日无疆在帐外唤他,他没能及时回答,但封印针不涉声穴,却在施针期间无法行动,所以他只能找阿笙代劳,阿笙针法穴位学得极好,他很放心。
银针一根根扎进背颈之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针入肌肤的触感,体内真气一寸寸冻结,力量如潮水般消退,他深吸一口气,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是当内力真的全部被封存,他还是真切地感受到那一阵阵无力感不断地从四肢百骸钻出来。
竟令人有些无所适从。
世上练武之人千千万万,何其之多,有人为了生计要用拳脚武力混一口饭吃,有人为了强身健体在外行走不被欺凌,有人身负血海深仇需得咬牙苦练才能亲手血刃仇敌,有人想在江湖中搅动一场腥风血雨以此立万扬名,有人为了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当然也有人就是痴迷武术之道,愿意穷其一生追寻其中的极限真谛。
而西流,学武之始只是为了治病保命。 武学之道因不一,果也不一,但多数人也只是手上握了把刀剑而已,穷其一生也未曾踏入武之大门。
唯有天赋异禀者,老天爷赏饭得天独厚,较于旁人在武术一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一路坦途,若肯下苦功夫,说不定能开宗立派,开辟出一脉武功传承来,但这番惊艳绝伦之人世上本就不多,几百年也就横空出世那么一两个,如今都成了遥远的传说。
但禀赋靠天,勤奋在人。很多武者年幼便开始学武,夜以继日地磨练,他们曾遇到无数个难以突破的瓶颈,不可攀爬的高峰,夜半醒来在痛苦中辗转难眠,生怕此生止步当前,但好在有些人不曾放弃,向着高峰进攻冲击,终于迈过一个个武学之路上的门槛,进入一代宗师的殿堂。
天赋异禀者让人钦羡,厚积薄发者也叫人敬重,他们一身绝世武功,或在国家危难之时上阵杀敌,名留青史改一国之运,或在武林江湖之中搅弄风云,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或是在河川山野之中自由来去,留下惊鸿一瞥令人遐想的身影。
用一身武功过上自己想要的一生。
然而西流,胎中带病,一出生就几乎被判了死刑,这是他人生之大不幸。而他之幸,在于他于武术之道天赋异禀,能克服疾病带来的种种几乎不可逾越的障碍,历经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和折磨,练就一身绝学。可他这一身绝学,不能杀敌,不能扬名,只用来日日与病魔抗争压制疾病,光是想要活着就拼尽了力气。
一身才华,隐姓埋名。
深山野林,虚度光阴。
如今连仅剩的可以运用的内力也被尽数封去,其无力感甚于抽皮扒筋。
没办法,为了活命。
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想要——活命。
不过几柱香的时间 ,对西流来说仿佛过了十几载日月春秋,拔下针后他披上外衣去了厨房,退烧药差不多正好。
小火炙烤着罐底,药在里面轻轻沸着,发出轻微的“突突”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却给人一种温柔笨拙的感觉,药味从罐身和盖子中飘出,清苦中有一丝绵甜。
他加了一点点蜜。
药香一路从厨房传到花阁,然后随着一声开门的声音,绕在某人小小的鼻尖。
可那人毫无察觉,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她的脸上没有七情六欲,看不出痛楚或者欢愉,只是一脸平和,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梦、与人无关的长眠。
让人觉得好遥远。
西流端着药碗走到她身边,慢慢伏下身来,试图离她近一点。
她一脸平和,但因感风寒发热引起微微的鼻塞,呼吸不畅,形成微小绵软的鼾,落在西流耳里,忽然觉得岁月真是温柔又可爱。
嘴角不由得翘起来。
第51章 值得
无疆尚未穿衣,只盖了条毯子, 西流将毯子往上拉了拉, 裹住她的身子, 将她扶起来吃药,他用勺子轻轻顶开她的牙齿,一点一点将药灌了进去, 而后几日, 他有用同样的方式给她吃了些流食, 只是西流还没等到无疆醒来, 却等到了西炎的到来。
自那日收到延武的信,里面写着西流代表西疆代表长风去休战和谈,西炎的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
他就这么一个弟弟, 胎中带病, 出生之时见过一面,之后就杳无音讯,直到他十一岁那年,能独自走过那悬崖锁链才被允许到山上来, 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弟弟, 那时他才五岁。
这个五岁的弟弟生得唇红齿白, 俊俏非凡, 年幼得有几分女孩子模样,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傻着眼愣了一下,然后又一下子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开心软儒地叫喊着“哥哥,哥哥”,他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发誓作为兄长这辈子要好好保护他。
但是,他护不了他的小西流。
他的病无药可医,就算把皇宫中的所有珍贵药材搬到他的面前也是一点用都没有,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不管你有多强的武功,有多大的权柄。
他有几次上山正撞见西流发病,整个人冻得青紫,银针插满全身,眼角眉梢痛苦得拧在一起,但是他从不叫喊,从没放弃,从不叫人担心,他明明痛苦得不行,看到他后还硬是挤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甚至安慰他,“哥哥,我没事,我会活下去。”
父母战死,家国危难,他年少登位,一身家国重担全压在他肩上,他几乎抽不出时间上山来,再见之时,他已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
他正满心欢喜,风前辈却给了他迎头一击,告诉他,西流活不过三十岁。
三十,正是一个男子的鼎盛年华,多少男子在三十岁建功立业,在三十岁儿女双全环绕膝下,他原先还抱着小小的侥幸,心想着,也许这寒症能被西流的武功压制一辈子也说不定,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唯一的弟弟要英年早逝,活不过三十岁!
活不过三十岁是几岁,二十九,二十八,还是二十七?甚至二十六,二十五?如今西流已年至二十,他还有多少时间?
他经历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既然这样,就让他一人肩负家国,就让西流闲云野鹤自由爱恨,找一个喜欢的姑娘,看一看山河,过自己想过的一生罢。
于是,他同意了西流下山的请求,毕竟他在这山上“囚禁”了一辈子,总该来山下走一遭,见见世上光景。他并没有对外公布西流的身份,他不想他成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