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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然尝试开口但插不进话,卜易生十分激动,语速快得在掩饰着什么:“卜然你不懂,你身体不好,我和你妈不能指望你,所以不能失去这个孩子。我俩辛苦了大半辈子,从县城打拼到这,背着一堆房贷和保险,根本没法承受失去工作的后果,这样我们更没有能力抚养你弟弟。”
“卜然,我和你爸爸只是想再要一个孩子而已,这有错吗?”孟娴将散下来的碎发别回耳后:“你不知道我们为了要上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少代价,做试管是很难的,忍受着年复一年的失望,经历无数次痛苦折磨的手术,那么辛苦才有了现在这个孩子……”
“那我呢?”卜然脱口问出,向前探了下身但被两个保镖立刻按回了椅背。
孟娴顿了顿:“你……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真的爱你。”
“但你也是江家的孩子。你从一开始就没彻底属于过我们夫妻。哪有领养人要签署那么苛刻的协议?要遵守那么多的规矩?我们还每周每月都要向江名仁做汇报,涉及你的大事小事全做不了主,对你甚至不敢打不敢骂不敢说一句重话,像祖宗一样供在家里,怕你告状……”
多年积蓄的怨怼一经出口就像泄洪一样刹不住车。
“那时候你随便一辆自行车的钱就比我们一个月的工资都高,你一个飞机模型,竟然抵得过我们半辈子赚的钱加起来。”卜易生接过了话头:“本来江名仁每年固定往你名下存一些钱来补偿我们,但是如今,我们老了,只不过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他就把一切都收走了!还要向我们索要天价的违约金!”
“不是的……”卜然颤抖的声线企图插进二者密集的控诉里。可是卜易生和孟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急切地倾诉着这些年他们是如何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的。
曾经他们也是幸福的三口之家,有了卜然,孟娴在荷尔蒙作用下泛滥的母爱与卜易生经年累月对后代的殷切期盼终于有了释放的对象。他们真的把卜然当作自己小孩来抚养,即使耐心地等了一年卜然才开口叫爸爸妈妈也毫无怨言。
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富到家缠万贯,但都愿意在能力范围内把最好的给卜然,恨不得倾尽所有来补偿这个体弱多病幼失怙恃的小孩。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卜然要上小学时,江名仁指定了他们无法负担的贵族学校,又给了卜易生直接安排了升职加薪?是卜然肺炎高烧,江名仁有能力请来燕海最有名的儿科医生,来衬托走投无路只会哭泣的养父养母无能?
还是当他们知道邻居男孩是江名仁的眼线,派来监视汇报他俩的一举一动?又或是当他们不知不觉习惯了找江名仁摆平一切障碍,享受惯了在江家的荫庇下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慢慢地,卜然从他们的孩子,变成了他们的护身符,他们的摇钱树,他们小心翼翼供着的“代言人”。
怀孕致使孟娴的情绪很容易波动,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卜然从未听过母亲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高知精英的骄傲与仰仗他人的懦弱,被金钱支配人生的委屈与渴望优越物质的贪婪,母子相亲的温暖回忆与此生不见的在即离别,枯萎凋零的母爱与迎接新生的期盼,千万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蓦然惊醒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她在为了一个孩子,把另一个孩子亲手杀死。
孟娴崩溃的情绪终于使卜易生的控诉按下了休止符,他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哭泣的妻子。
卜然交叠的手摸向自己小腹,心想如果我也这样冲霍少德多哭一哭,是不是他还会更纵容溺爱我?不过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了……
车外,风景一路变换;车内,发动机低沉的嗡嗡声一刻未停。
码头越来越近,道路尽头有几个人在等他们。
“爸,”卜然看向卜易生不再挺拔巍峨的背影:“你们后悔过吗?”
他们都知道卜然指的是什么。
卜易生重重搓了把脸,嗯了一声。
卜然倏尔笑了,苍白的脸颊上翘起的唇角格外红艳:“那你们还能再后悔一点。”
“江名仁那边,我没透露任何关于你们的事情,包括我妈怀孕,以及是你们招来了霍少德的人把我绑走。你们想要的那笔钱是我自己用的,所以在今天之前江名仁还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此,卜然忍不住自嘲地调侃:“如果你们之前再大胆一些,直接下手杀掉我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继承这笔巨额遗产了。”
卜易生和孟娴闻言浑身僵硬,孟娴寻求自我安慰地双手抱住了肚子。
“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也许是你们主动找上赵万晟,觉得江名仁忌惮他,他能庇护你们保住到手的一切;也许是赵万晟主动找到的你们,来确认我的身份,毕竟他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我就是江然。”
在他和钟秦被攀达兄弟请去别墅喝茶的那件事上,江名仁的调查一度卡住,卜然靠着钟秦转交他的那个小盒子拿到了一些东西,其中就有攀达遗孀的联络方式,于是很快确认了那天将西装外套落在会客室的就是赵万晟。
也正是赵万晟的煽动,才导致了“江然”遇袭。
所以卜然知道,他与赵万晟迟早要对上的。
卜易生和孟娴的嘴巴像黏住了一样一声不吭。卜然笑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无论哪种可能,其实都很可惜。昨天江名仁提出让我姓回江,正准备与你们解除领养关系,再赔付一笔可观的补偿。他连合同都已经拟好了,你们想看吗?”
卜然靠回座椅上,完成了最后一击:“合同在我手机里,就是被你们扔掉的那个。”
报复父母的滋味并没有想象中畅快。这里既没有柯南里撕心裂肺涕泪交加的加害者,也不存在东野圭吾小说里罪恶缠身的受害人。
车里十分安静,安静得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大家什么都没有听到。所有人沿着既定的轨道,继续向前。
道路尽头的人在打手势示意,车子终于缓缓停下。
卜然随保镖下车,顺从地向废弃仓库走去。
“然然!”孟娴突然凄厉地喊住了卜然,泪眼朦胧地望着,却没了后话。
被叫住的人没有转身,低头的动作掩饰了一声叹息:“走吧,一会儿能走多远走多远。”然后走进齐腰深的野草里。
一个个生锈变形的集装箱东倒西歪地组成了迷宫般的路线,所有人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草丛,入目是高矮不一的废弃仓库,它们大都保留住了整体的钢铁框架,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坚挺地熬过了一次又一次台风,以一种奇妙结构维持着的微妙的平衡。
直至走到码头深处,进入一间保存较好的中型简易仓库,咸涩阴冷的海风一吹,锈掉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