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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嬷嬷心下斟酌半晌,仍是温声道:“太子殿下对姑娘一片赤诚,盛京贵女谁人不想嫁入太子府?太子又是天底下最为尊贵之人,太子府更是人人艳羡的归宿,姑娘为何不愿意?”

阿朝低头细细搓手,一道胰子打了三遍,沉默着没有说话。

佟嬷嬷叹了口气:“京中这些世家大族无不想将自家姑娘送进宫去,将来有个一儿半女,那都是满门的荣耀和后半生的依仗,大人尽管身居高位,可谁没有个举步维艰、众叛亲离的时候?后宫多个人也多道屏障,前朝后宫相互帮衬,家族少说还能振兴几十年。有些话,大人不会同姑娘说,只有由奴婢来做这个恶人。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依奴婢看,倒不急着回绝宫里,一来拂了太子的颜面,叫人觉得咱们不识好歹,二来皇家可不比一般人家,若是陛下也同意这桩婚事,大人岂不是为姑娘担上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姑娘好好想想吧。”

阿朝心口似乎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她可以同哥哥撒娇任性,佟嬷嬷却不行,她在谢府很多年,一心为了谢府好、为了哥哥好,所有的顾虑都出自对主子的忠诚和关忧。

她越是这么说,阿朝越是无地自容。

夜里睡不着,呆呆地望着帐顶,那些团花纹路像无形的巨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想起下半晌的丹青课业还未完成,又叫人点了灯,书房里一通勾勾画画,最后尽数喂饱了炉中的炭火。

夜风吹响檐下象牙笼内的小金铃,也惊动了熟睡的雪貂,小家伙摇动着雪白的尾巴,仰着脑袋要来舔她的手心。

阿朝鼻子一酸,忍着眼泪去摸它的脑袋:“原本还想把你送回去的,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委屈你了,往后还是跟着我吧。”

夜风徐徐,檐下的风灯在头顶低低地哀鸣。

有种莫名的艰涩情绪慢慢地涌上来。

明知不妥,可不知怎的,深更半夜竟然踱到了澄音堂。

哥哥的书房还亮着灯,他如今位极人臣,夙兴夜寐都是寻常,反观自己,实在是不懂事的那个。

阿朝都转身想走了,宿郦却在身后唤住她:“大人有令,姑娘有事无需通报,大人这会尚未安置,姑娘进吧。”

阿朝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响了书房的门。

幽弱的烛光映出门外小小的人影,谢昶抬眸:“进来。”

阿朝便带着自己的课业慢吞吞地进了门,“今日去趟慈宁宫,耽误了课上一幅丹青,我思来想去没有头绪,便想着过来请教哥哥……这么晚了,可是搅扰你了?”

谢昶道:“无妨,过来吧。”

画卷在案上缓缓展开,谢昶问道:“今日是何课题?”

阿朝喉咙微微哽咽了一下,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先生让以诗入画,我满脑子就那一句‘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只可惜我笔力尚浅,实在画不出此中意境。”

谢昶眸中无澜,提笔蘸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道纵马回首的孤客身影,身后枣花未落、梧叶荫长,前路用大片的笔墨横扫一道汹涌的长河,茫茫天地寂寥,只余孑然孤影。

阿朝却觉得眼前墨色太过浓稠,快要将她整个人溺毙。

谢昶搁下笔,微微叹息一声:“其实这首诗讲的是陈章甫仕途不顺,辞别旧友罢官回乡的经历,可文学作品往往就是如此,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天涯客念旧乡,落魄者看到怀才不遇,永远不知哪一句突然触动心弦,当时写下这一句,只是突然想到了你。”

话音落下,姑娘的眼泪决堤般地涌了出来,那个温温热热的小身体一头埋进他胸口,洇得他衣襟湿热一片。

越是这个时候,越觉得哥哥的好都是刺在她心口的刀。

可这样的怀抱,抱一次少一次,阿朝自己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情绪,有种无端的眷恋在血液里疯狂蔓延,催动着所有不该有的冲动,将他搂得更紧。

像飞蛾扑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甚至浑身似火烧灼之时,阿朝也是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不是飞蛾,可为什么身上烧得这么厉害?

心跳狂乱,陌生的欲念在五脏六腑疯狂滋长,想要再接近一些,甚至想要摸摸哥哥的脸,她还从来没有……

意识回笼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指尖抵在他温热眉心。

四目相对。

曳动的烛影落在他黑沉沉的眼眸,她从未像这样触碰过他的脸,指尖划过他浓郁的长眉,高挺的鼻梁,再往下……是微凉的薄唇,他连唇形都生得这般好看,只是不常笑,一寸寸细细地描摹过去,是同以往隔着一层衣物的触碰完全不同的体验。

隐隐有什么在颤栗,那凉凉的唇瓣不知何时变得滚烫起来,从她的指尖一直燃烧到心口。

她好像陷入一个荒唐的梦,在温热愉快的浪潮中不断地下陷,明知道再往下就是黑暗无垠的海底,可他给她渡了一口气,便让她心甘情愿就此沉沦。

“阿朝……”

她的脸被人捧起,那道低哑的嗓音泛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两人近乎鼻尖相抵,她深深望进那双深浓的眼。

静到只有彼此的呼吸,皮下血液里隐隐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在他几乎快要碰到那瓣柔软的樱唇时,胸前一道清醒的力量猛然将他推开。

谢昶睁开眼,对上那双惊惧的杏眸。

阿朝的梦醒了,从方才混乱不堪的思绪里挣脱出来,发现自己竟然靠他这么近,再往前一步,就真的是大逆不道了。

是她魔怔了。

今晚已经够放肆,不知哪门子的情思牵动下,居然忍不住碰了他的脸,若不是切切实实看到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这可是哥哥呀!

可他为何……竟也没有拒绝?

狂热的心跳不止,闭上眼睛仍是他深邃昳丽的眉眼,她慌乱地偏过头,面颊无端烧得滚烫,好一会也没有等来他的教训。

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旖旎是漫天的肥皂泡,轻轻一戳就破了,没有在彼此心里留下任何的印记。

还好,哥哥不在意就好。

梦境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醒来后必将面对的现实。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还差点做出这辈子最荒唐的事,阿朝长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眸光中慢慢透出一股决绝的味道:“今日是我任性,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其实……嫁给太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前的男人呼吸微微沉了些许,但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阿朝有些心虚地垂下头,为自己晚间的胡闹。

她早已不是幼时那个可以任性的孩子,所有说出口的话、做出的决定,都要考虑哥哥的前程与谢家满门的荣耀。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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