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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诗咏身边的丫鬟还在替自家主子不平,“姑娘好意引荐大夫,那位谢阁老也太过倨傲,竟都不愿下车一见!说起来咱们崔阁老还是他的老师呢。”
崔诗咏唇角笑意淡然,轻轻叹了口气:“他向来如此,便是两位公主与那位姜大姑娘在此,也不值他施舍一眼的。谢无遗啊,除了这个妹妹,还当真无人能被他放在心上。”
无遗是谢昶的字。
崔诗咏想,她大概是京中第一个知晓他字的姑娘吧。
……
回府的马车内,静得只有两人微重的呼吸声,以及,密闭的空间内隐隐交织冲撞的、不堪言状的热度。
阿朝始终垂着头,唇瓣咬紧,不敢溢出一点声音。
面前的男人正襟危坐,从始至终未置一语,只是闭着眼睛,呼吸似乎比往常沉重一些。
皮下的血液隐隐躁动,让她生出一些莫名的冲动和委屈。
想听哥哥说话,哪怕骂一骂她也好,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躲到他的怀里去,可……哥哥为什么不肯理理她……
手掌攥紧,仿佛只有疼痛才能抑制,才能让她彻底清醒。
血液里的燥意不断升腾,隐隐的冲动让她咬牙拔下发间的金簪,狠狠刺向自己的掌心。
谢昶感受到手心的疼痛,当即睁开眼睛,厉声喝道:“你做什么!”
她竟然想到用金簪来伤害自己!
手里的金簪“啪嗒”一声摔在地板上,阿朝的掌心被簪头划开一道血口,鲜血霎时从伤处奔涌而出。
剧烈的疼痛,当真令她冷静了不少,可眼泪却似决堤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谢昶快要被她逼疯了,眼底的风暴被迫平息下来,然后深深地吁出一口气。
他暗暗咬紧后槽牙,从车内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逼迫自己忽视与她柔嫩手背相触时内心的战栗,不动声色地往她掌心伤处止血、上药,然后用绢帕包裹住伤口。
这么多年,哥哥还是随身带着金疮药。
阿朝眼里覆上一层朦胧的泪意,心里涌过难言的酸楚,忍不住用受伤的手握紧了男人宽大滚烫的手掌。
这个力道只要再重一些,她已经止血的伤口就会立刻崩裂。
大有孤注一掷的意味。
这下……他总不能放开了吧。
谢昶的呼吸却因这柔软的触碰狠狠一窒,压制下去的欲流再度翻涌而上,就连眼眶里都是蒸腾的热意。
倘若只是他自己,谢昶不介意以任何流血的方式来抑制体内的躁动。
可他不能伤了她。
她这么脆弱,掌心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被迫忍得连下唇瓣都咬得殷红,天生妖娆的唇色,令他几乎不敢直视。
谢昶只能靠维持沉默和距离,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不该坐同一辆马车的。
也许是因为不放心将人扔在后一辆马车上,想亲眼见她无碍,也想清楚地知道,她在经历这些时到底是何种状态。
倘若这症状一直不解,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又或许是旁的什么原因,那种血液中难以抑制的冲动,那些从未有过的澎湃欲想,全数在往一个方向狠狠冲击他的理智,令他无法拒绝这样的亲近。
阿朝本就不是他亲生的妹妹,便是亲近些,也不悖于天理人伦。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生根发芽,便会无限放大,几乎要将他以往所有的道德感与自制力全部吞噬。
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心中明朗,可阿朝并不知道,她只当他是自己依赖的兄长。
来时的路上,谢昶想过无数种惩戒她的方法,可真正看到她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一副破碎可怜的模样,他的心却似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怎么能怪她呢,明明不是她的问题。
是捆缚他们的枷锁,让她被迫经受他被鹿血酒激起的躁乱体征。
而此时,那只温软的小手透过薄薄的绢帕,将少女的温度传送到他的掌心。
谢昶是强忍着才没有加重握住她的力道。
她的手纤嫩得葱白一般,稍稍用力都能折断。
良久之后,他听到自己几乎被意念烧哑的嗓音:“你当真是不怕疼么?换一只手。”
坐在地板绒毯上的少女身躯猛地一颤,柔弱可欺的眸光看向他,怯怯地说了声:“好。”
他手掌微微释了力,看着那只受伤的小手从他掌心缓缓撤出,另一只手再小心翼翼地伸进来。
谢昶深深地闭上眼睛,忍住不去看她。
亦怕她透过他眼底赤红的血丝看出端倪,于是将那些不为人知的妄念深深锁入眸底。
然后阿朝就感受到,那只滚烫的大手将她慢慢握紧,终于是不再与她疏离的力道,甚至握得她指骨有些泛疼。
可她竟然并不觉得多疼,反而感到安心、欢喜,但还是觉得不够,身体里的涨热无法消散,下意识还想与他再亲近一些。
那个温温软软的身子突然靠了过来,谢昶霎时绷紧了背脊。
他闭着眼睛,视觉被阻挡,其他所有的感官却都在此刻无限放大。
他听到一些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响,带着热度的茉莉香气在鼻端盘桓,少女的面颊贴着他腿边的衣物,另一只手无比小心地……圈住了他的右腿。
谢昶的心口一时几欲沸腾。
像小时候那样,哥哥坐在书案前看书,她坐在地上,就这么抱着他的腿睡觉,比任何软枕都要让她安心。
见他并未喝止,阿朝这才松了口气,颤着声,慢慢地解释:“我见公主她们喝了无碍,才敢去尝试的,从前在琼园……我知道自己的酒量,可我没想到这个酒……我可能喝不了……”
可她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清楚,只等回府等瞧过大夫,才能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谢昶如何不知她喝不了鹿血酒,以及任何助长男人威势的食物,她都不宜多用。
但这些他没办法开口。
如何开口呢?
将他们共感的秘密宣之于口,告诉她,她此刻所有的胀痛、躁乱、紧绷、燥热皆是因他而起?
不可能的。
她可以用妹妹的身份这般亲近他,甚至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可他却已经不能问心无愧地回以同等的、兄长对妹妹的亲近。
谢昶僵坐着,浑身紧绷到极致。
那道柔柔糯糯、带着轻颤的低喃又在耳畔响起:“哥哥……你别怪罪公主,她原本是好意。”
“我才难受没多久,哥哥就赶了过来,哥哥是如何知道的?”
“哥哥你……”
“噤声。”
谢昶几乎是忍无可忍,口中冷冷吐出两个字。
她哪里知道,每一声“哥哥”落下,他额角的神经都被逼得剧烈跳动一下,原本就在崩裂边缘的道德伦常就会被狠狠鞭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