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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藏在心底的自卑,阿朝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后背如绷紧的弦,以至于连与他说句话,都要平复许久心内的紧张。
谢昶看着她苍白消瘦的面容,并未直言,只淡声道:“府上的下人都是层层挑选上来的,怎么,是她们伺候得不好吗?”
话音落地,满屋子的下人噤若寒蝉。
“并非。”阿朝忙摇头。
“那是什么?”
说起这个,阿朝有些无地自容:“那二位姐姐照顾我多年,她们也是身不由己,崖香姐姐……一直待我极好。”
“阿朝,”谢昶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他的嗓音其实与从前并未太大改变,一如既往的沉,却又比从前多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阿朝喉咙咽了咽,“我……”
谢昶沉吟良久,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想求我饶过她们?”
“我只是觉得……不至于要她们的性命。”阿朝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可以吗?”
可以吗?
谢昶默了片刻,他竟不知多年未见,那个娇纵宠惯的小丫头竟变得如此卑怯顺从,唯唯诺诺。
脑海中忽然想起方才江叔的话——姑娘终日沉默郁郁寡欢。
若能有个熟识的陪着解闷说说话,兴许能帮她早日从过去的阴影中解脱。
仔细回想一下,那个叫崖香的丫鬟倒的确有几分忠心,万事也是顾全着她的,留着倒也无妨。
至于那个叫银帘的,胆小怯懦,嘴巴又不严实,在他面前口口声声知无不言,来日旁人的刀架在脖子上,只怕也是言无不尽。
气氛沉默得有些僵硬。
阿朝攥着手指,不知过去了多久,身边那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忽然漫不经心地响起,“从前是怎么求我的?”
阿朝正局促不安着,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抬眼怔怔地看向他。
小姑娘眼睛瞪得圆圆的,有细碎的灯星在杏眸中跳动,略显苍白的皮肤也在烛火的氤氲下透出几分莹润的光彩,颇有几分从前娇憨可爱的味道。
谢昶端起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唇角勾起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从前是怎么求他的?
尽管记不太清了,那些尘封已久的碎片却在此时缓慢而清晰地涌现在眼前。
“哥哥,我们去巷口二壮家摘杏子吧!”
“我想吃,你陪我去嘛!”
“哥哥陪我去逛街市可好?”
“花灯好漂亮!哥哥给我买!”
……
她自幼惯是胡闹,想法一个接着一个,今日要摘花,明日要吃点心糖,后日又要放纸鸢,那时不知哪来这么多的精力,总之从不消停。
每每提出什么要求,面前这个人总是义正词严地拒绝,可当她缠着他、赖着他不放手,最后他总能答应。
所以,言下之意,难道是让她像从前那般,同他撒泼打滚?
阿朝暗自咬了咬下唇。
别说她早就过了胡闹的年纪,如今她这样的身份,面对矜贵冷肃、位高权重的兄长,那些娇嗔撒赖的话只会让她更加难以启齿。
偷偷觑他的神色,依旧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似乎在等她的下文,又似乎没有,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阿朝垂下眼,樱唇抿得紧紧的,指尖动了动,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去。
细白柔软的小手拎住那一截暗绣瑞兽纹的衣袖,轻轻摆动两下。
身侧的男人稳坐如山,不为所动。
阿朝无奈,只好加重些力道,直到男人的手腕被拉扯得往边上挪移了一寸,她一颗心也随之跳到了嗓子眼。
这下……总不能假装看不到吧。
第10章
◎大人怎会不管姑娘呢?◎
谢昶再开口时,仍旧是沉淡肃冷的语气:“你是我府上的人,有些规矩,府上的丫鬟仆妇都可以教你,从前跟你的人再周全,也不适合做你贴身的丫鬟。”
他虽未说破,但这些道理,阿朝都明白。
琼园教养女子,尽管声称对标端庄柔宜的大家闺秀,可最终还是以博得男人的宠爱为目的,养成一副温情脉脉、柔弱堪怜的瘦马作态。底下的丫鬟耳濡目染,若有若无的风尘味浸在骨血里,自然及不上勋贵人家调-教出来的丫鬟懂规矩、识大体。
可崖香本分守礼,品性温良,是阿朝身边最为信任,甚至是有些依赖的人。
“所以……你还是不肯么?”
阿朝默默地缩回手。
一旁的江叔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脸色沉下来,着急得浑身冒汗。
大人还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岂是不肯么!
从前怎么求的那就怎么求啊!
做不成贴身的丫鬟,那便做二等丫鬟、粗使丫鬟!
端茶倒水、说笑解闷,莳花弄草、洒扫除尘处处都需人手,安排个知根知底的丫鬟又有多难!
江叔算是明白了,谢府沉寂这么多年,大人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妹妹,在外吃尽苦头,慢慢养成这副谨小慎微的性子,大人说话虽不好听,心中却只是希望姑娘能够真正开怀,哪怕是同他闹上一闹也是好的。
盛京城那些官家小姐哪个不是张扬娇纵?想要什么便说,要不到就闹,府上就这一个姑娘,有什么是不能满足的?
谢昶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后,往她碗中夹了几块叫花鸡和粉蒸肉,阿朝面前的小碗很快堆得满满的。
“先吃饭,吃完再说。”
阿朝眼眸亮了亮,“吃完你就能答应?”
谢昶无奈,淡淡“嗯”了声,在小姑娘眼里溢出欢喜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吃完再考虑。”
阿朝用力点点头,将小碗中的食物一块块往嘴里送,两边雪腮都被塞得鼓鼓的,小松鼠似的,一些窸窸窣窣的咀嚼声在秋夜微冷的烛光下过滤出几分别样的温情。
但谢昶很快察觉出不对,攥紧她执箸的那只手:“不要吃了!”
阿朝固执地将口中最后一点强行咽下,双眼憋得通红,一旁的瑞春吓得脸都白了,眼疾手快地端来漱口盂。
她胃里难受,喉咙也堵得慌,扒着盆盂就忍不住呕吐。
方才吃的那一点吐完,又干呕了好一阵,直到饮了半杯清茶漱过口,这才舒服一些。
手掌撑在桌沿缓了好一会,这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仍被他攥在掌心。
男人的力道不容她挣脱,她甚至觉得手腕隐隐泛着疼。
谢昶面色铁青,握住她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几乎在忍无可忍的边缘,“吃不下便不吃,我难道会逼你?”
阿朝呕得厉害,殷红的眼角挂着泪珠,却不敢抬头看他,“你说……我吃完这些,就会考虑饶她们性命的,是不是?”
“你本事大得很,把自己逼成这样,就为了两个下人?”
阿朝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