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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双手安然交叠在身前,睫毛翕动,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儿臣……给父王请安。”
赫连与寒单膝跪在软轿内,欺身凑到所欢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在他的眼尾寻到未干透的泪痕,眼神一厉:“看着为父。”
所欢抗拒地缩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寻着借口,但最后碍于身份,还是颤颤巍巍地抬起了眼眸。
他的眼睛是偏狭长的含情杏眼,眉则如远黛,不用描就足够妩媚。
只是如今,再妩媚的眉眼间也笼罩着细密的水雾。
赫连与寒用指尖挑开一滴刚从所欢猩红的眼尾坠落的泪,眼底升腾起更多的戾气。
所欢忽地偏头,仓皇擦去泪水,强打起精神,仿佛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父王,这是宫里,您……您怎么能上儿臣的软轿呢?”
他说话间,衣袖碎雪似的从细细的腕子间跌落,露出了其上骇人的红痕。
赫连与寒的唇登时抿成冷硬的线,一席黑漆漆的烦琐锦袍都压不住浓烈的杀意。
“父……父王……”所欢在手腕被赫连与寒攥住的刹那,痛呼出声,“疼……您弄疼儿臣了!”
“是……”
“就是那个软轿!”楚王的话尚未说出口,轿外就传来了蛮横的呼喝,“愣着做什么?去把人给我从轿子上拽下来!”
“六皇子,您……”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冲喜用的玩意儿,有什么资格进殿祭拜皇兄?!”
“六皇子、六皇子住手啊!”赵泉的喊声也响了起来。
短短几个呼吸间,所欢心里尚未沉淀下去的恨意再次浮现出来。
他狠狠一咬舌尖,逼出更多的泪,顺势歪在赫连与寒的怀里:“父王——”
“父王,儿臣……儿臣好痛啊!”所欢颤抖着抬起手臂,将血淋淋的手腕递过去,“儿臣……儿臣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儿臣……儿臣好痛!”
纵横的红色伤痕如红梅落雪,绽放在赫连与寒的眼瞳深处,他的心也像是被无数红线给死死勒紧了。
赫连与寒沉默一瞬,兀地凑到所欢的樱唇前,凶狠地咬下去,尝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涎水后,头也不回地从软轿上跳了下去。
缠斗成一团的众人霎时安静下来。
扭着赵泉胳膊的六皇子更是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皇……皇叔?!”
赫连与寒用拇指蹭去唇角淡红色血迹,鹰眼不耐烦地眯起,冰冷的目光嫌恶地刮过六皇子的脸,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你伤的?”
“谁……谁?”六皇子两股战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不是他胆小,实在是赫连与寒的凶名太盛。
赫连与寒虽是众皇子名义上的“皇叔”,行事作风却从不顾及血缘亲情。
也是,一个亲手弑父之人,又怎么会在乎皇侄的性命呢?
六皇子的心在看见赫连与寒的刹那,凉了半截。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凶神会从所欢的软轿上跳下来,不过,他如今也没心思想这些了。
因为赫连与寒居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根银蛇般的软鞭。
那软鞭原是贴着玄色腰带,宛若银色的蟒,静静地蛰伏在男人精壮的腰间。
软鞭过于不起眼,以至于宫门前的侍从都未曾发觉。
六皇子的头皮猛地炸了开来:“皇叔,我……我可是你的亲侄子啊!”
赫连与寒置若罔闻,薄唇微勾,桀骜又俊朗的面容映在六皇子惊骇遍布的眼睛里,无端冒起森森的鬼气。
“他是你伤的?”
赫连与寒又问了一遍。
六皇子手脚冰凉,欲哭无泪:“皇叔,我……我没有伤他啊!”
“……不信,你……你问他!”
恰在此时,软轿的轿帘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掀开了一条缝。
六皇子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膝行至赫连与寒的身前:“皇叔,不信,你……你问他啊!你问他!是不是我伤的他!”
六皇子信心满满地望向软轿,对上沁着水意的含情目,心兀地一突。
铺天盖地的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皇——”他话音未落,瞳孔骤然一缩,皆因那张在轿帘后若隐若现的娇艳面容露了出来。
所欢樱唇微颤,粉舌一闪,泪眼婆娑地颔首:“是他。”
“什么——”六皇子如遭雷击,只觉得雪白的轿帘后藏着只恶意满满的艳鬼,五脏六腑都狂颤起来,“不……皇叔,皇——唔!”
他的哀嚎随着缠上脖颈的软鞭戛然而止。
坐在软轿中的所欢亦满耳轰鸣,心跳如擂鼓。
他的指甲早已将掌心抠破,但他浑然未觉,直到一抹赤色的血倏地溅落在轿帘上,宛若一抹夕阳的余晖,烧到了他的眼底。
所欢缓缓地、缓缓地笑起来。
同时,一滴泪,淌过了他猩红的唇。
第36章
腥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散。
所欢盯着不断浮动的轿帘,满眼都是白色光影。
直到最后一丝暮光坠入夜色,他猛地捂住了嘴,纤细的脊背绷紧成了一张弯弓,伏在软垫上干呕不止。
是血。
人的血。
所欢自诩看尽世间百态,早已失了纯善之心,双手却未曾真的沾染过鲜血。
可就在刚才,他故意引导赫连与寒,夺走了一位皇子的性命。
恶心、惊恐,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让所欢不住地颤抖。
原来……原来这么简单。
原来,只要一句话,赫连与寒手中的剑就会为他所用。
“咳咳……”指甲抠进了掌心,所欢虚弱地喘气。
先前在赤辉殿内疯狂潮吹的后遗症显现出来,寒意攀上他的手指,蛇一般,吐着冰凉的芯子,向四肢百骸游走。
所欢先是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继而失了力气,瘫软在软垫上,头上的绢花渐渐垂落下来,当轿帘被掀开的时候,白色的花朵晃晃悠悠地飘落在了漆黑的长靴前。
赫连与寒用沾血的软鞭挑起了轿帘,见他掩唇低咳,面颊泛着病态的红潮,宛若一朵被蹂蹒的桅子花,锋利的眉立刻挑起,继而带着凛冽的寒意,闯进了软轿。
狭窄空间弥漫起黏腻的血气,所欢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憋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张嘴。”恍惚间,一点冰凉的寒意贴在了唇侧。
所欢将将忍住喉咙深处弥漫起来的痒意,强撑着去看已经被递到唇角的药丸。
“父王……”他愣了愣,继而猛地偏开头,“儿臣不吃!”
赫连与寒并不理会所欢的抗拒,常年握剑的手稍稍用力,就将散发着苦涩药香的药丸塞进了他湿漉漉的唇间,然后俯身,强硬地吻上去。
“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