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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 犹如坠入无尽深渊。
眼前的黑眸近在咫尺, 沈砚定定望着人, 嗓音沙哑得厉害。
他眼中醉意翻涌,好似刚刚那一瞬的清明, 只是宋令枝的错觉。
“沈砚,你……”
后颈轻而易举落在沈砚掌中,唇齿间满是剑南春的气味。
剑南春辛辣灼热, 烈酒落入宋令枝喉间。
落在颈上的掌心逐渐收紧。
少顷, 唇角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宋令枝竭尽全力推开身前的黑影,她一手还握在沈砚手中。
气息渐渐微弱。
朦胧的纱屉子映着两道相拥的影子。
快要窒息的前一瞬, 忽的,白净的手腕突然挣开了桎梏。
沈砚似是真的喝醉了, 颀长身子重重倚落在宋令枝肩上,动也不动。
他昏睡过去了。
宋令枝目瞪口呆:“沈砚,沈……”
惊诧之余, 眼角又瞥见案上的乌银自斟壶, 满满的一壶剑南春, 如今壶底空空。
宋令枝怒而瞪肩上的黑影一眼,她身影本就瘦小,扶着酒醉的沈砚往寝殿走去,摇摇晃晃,脚步趔趄。
好不容易将人扶至榻上,宋令枝霎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宫人悄声进殿,双手高捧着沐盆,及各色盥漱之物。
白芷轻手轻脚站在一旁,伺候宋令枝盥洗:“娘娘可要回明枝宫,还是……”
宋令枝蹙眉,抬手打断白芷,转而望向地上跪着的宫人。
“陛下晚膳前,可曾去过校场?”
宫人伏首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回娘娘,陛下确实出去过一阵。”
只是那时他身边只有岳栩跟着,并无他人,故而宫人也不清楚沈砚去了何处。
宫人的神色不像有所隐瞒。
宋令枝皱眉,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
宫人悄悄抬眸:“娘娘,可要奴婢传太医过来,如若夜里……”
沈砚的寝殿不可能留人伺候,往日宫人只守在廊檐下。
可如今沈砚喝醉了酒,怕是夜里有事,也起不来身唤人。
宋令枝揉揉眉心:“罢了,我今夜留下便是,让御膳房送解酒汤过来。”
殿中各处掌灯,烛光摇曳轻晃。
宋令枝一身月白色缠枝纹寝衣,垂首低望榻上的沈砚。
宫人早早退下,寝殿了然无声,唯有烛影绰绰。
“沈砚。”
宋令枝低声嘟哝,思及沈砚适才那一问,又觉好笑。
若是往日清醒之时,沈砚定不会抛出这样一问的。
他这样我行我素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胆怯的一面。
这两字落在沈砚身上,宋令枝都觉毛骨悚然,难以置信。
“沈砚。”
她轻声呢喃,又唤了一声。
锦衾下宋令枝瞧不见的地方,沈砚的手指轻动了一动。
萧瑟夜色中,他听见宋令枝低低的一声:“你真是……混蛋。”
夜色朦胧,浅色银辉轻盈洒落在地。宫人移灯柱香,许是闹了半宿,宋令枝此刻也乏得厉害。
眼皮沉重,不多时,她人已沉沉睡去。
殿中青烟萦绕,风灌进来,荡起一室残留的月色。
瓷枕上的沈砚忽然睁开眼,一双漆黑瞳仁清明透亮,何曾有过半分酒醉的迹象。
转首望向睡在墙边的宋令枝,沈砚凝眉侧目。
广袖轻抬,不由分说将宋令枝揽至自己怀里。他垂目,视线落在宋令枝眼角、唇角。
“宋令枝……”
嗓音喑哑,沈砚低声轻唤。
怀里的人早就沉沉睡去,亦或是沈砚声音轻微,宋令枝不曾听见。
纤长睫毛覆在眼睑之下,满头乌发笼在身后,宋令枝睡颜恬静。
沈砚望着人看了许久,终于转过目光,闭上眼。
园中的蝉鸣想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宋令枝起身,身侧的人早就不见踪影。
守在廊檐下的白芷和秋雁闻得动静,款步提裙,悄声步入殿中。
一众宫人如燕翅般站在殿中,伺候宋令枝用膳。
宋令枝左右张望:“……陛下呢?”
白芷福身:“娘娘,陛下同使臣在御书房商议要事。”
政事要紧,宋令枝自然没有前去叨扰。
白芷又低声道:“娘娘,三公主先前寻人过来,说她在校场等着娘娘过去。”
宋令枝一怔,而后挽唇笑道:“她怎的如此快就过去了?”
白芷莞尔一笑:“三公主本是去明枝宫寻娘娘的,后来陛下听说她要学弓箭,特为三公主请了弓箭师父,如今二人都在校场。”
红日当空,校场上烈日焦灼,耳边半点蝉鸣鸟叫也无。
三公主一身骑装,窄袖圆领长袍,脚踩乌皮六合靴。
遥遥瞧见宋令枝一行人走来,三公主迫不及待,丢下弓箭朝宋令枝飞奔而来。
“宋姐姐,你可算是来了。”
习练弓箭,手上难免受伤。
三公主往日在弗洛安,亦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手指摊开,三公主委屈巴巴,一双绿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低垂,早就失去往日的光彩。
掌心摊开递到宋令枝眼下,三公主撇撇嘴,又觉得当着人的面说坏话不太好,悄悄将宋令枝拉至廊檐下。
“你瞧瞧我的手。”
白净的手指满是箭弦留下的痕迹,三公主低声嘟哝,“陛下找来的弓箭师父比我的教养嬷嬷还凶。”
她又不想让沈砚看轻,连着练了一个时辰也不喊累。
好不容易等到宋令枝来,三公主忙忙撇开那弓箭师父,挽着宋令枝的手直喊累。
那弓箭师父虽好,可惜为人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待人严苛得紧。
三公主学了一早上,立刻敲起退堂鼓:“宋姐姐,我不学骑射了。”
宋令枝笑笑:“这有何难,不学就不学,难不成真有人考教你功课不成?”
三公主抿唇,犹豫不决:“我若是辞了那弓箭师父,陛下定会知晓的。”
三公主在吃苦和被沈砚看轻之间迟疑不定。
她悄声问宋令枝:“陛下的骑射,是不是很好?”
宋令枝笑而不语,只弯眼望着三公主笑。
三公主心领神会,贝齿咬着红唇,手腕上的玛瑙宝石在光下泛着灼眼的光影。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
余光瞥见校场上垂手侍立的弓箭师父,她是弗洛安的公主,自然人人都待她恭敬。
可若是那人回去向沈砚回话,说是自己半途而废……
三公主咬紧唇,语气决绝道:“罢了,不过弓箭而已,这有何难?本公主过两日就学会了。”
宋令枝笑睨着三公主,眼睛如弯月:“你是想继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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