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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要用行动忏悔。
“我儿,随父亲回家罢!给父亲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他不该信,更不该去。
其实在生命的尽头,这些也都没有所谓了。但面对那样悲哀的请求和哭诉,他终究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想着就当临死前再做一件好事。
他站起身,收起剑,揣好发钗,跟着血缘上的父亲去了。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回家,也不是什么亲人的忏悔。他等来的是一场偷袭,是和兰因会的重逢,是一场暗无天日、昏昏沉沉的囚禁。
当囚禁结束,他被拽上祭坛,剖开胸膛,用他一颗衰败却仍在跳动的心脏,当了那场仪式的祭品。
他终于明白,生父从未真正后悔,他的善意只是又迎来一次新的谎言。他不知道厉青锋做了什么,只知道九鼎终究是落入兰因会手中。
然而,这明白来得太晚了。他死了。
乔逢雪死了,死在那一回的山顶祭坛。
也正如兰因会所希冀的那样,在他听见真相、痛苦死去的刹那,此生中所有坎坷经历,统统化为冲天的怨恨,让他一瞬间化作恶鬼。
他那身为恶鬼的魂魄,抬头看见了九鼎。他失去了人类的身躯,因此也失去了所有人类的限制,他恢复了视力,摆脱了虚弱,成为连自己都惊诧的强大的恶鬼,强大得……远超兰因会的想象。
他夺走了九鼎,也夺走了九鼎中那唯一的愿望。
——你想要什么?
冥冥之中,他听见了那个声音。原来恶鬼也能许愿?他情不自禁笑起来,笑声凄厉,回荡时又杀死了一片兰因会的弟子,宛如镰刀轻轻拂过野草。
力量?他已经有了。
天下?可值得吗?
他这一生,他这一生……他这一生!念兹在兹,所求为何?他付出了那么多,又究竟得到了什么?
不甘,不甘,不甘!
好恨,好恨,好恨!
恶鬼的怨恨滔滔如海,无穷无尽地蔓延。
他大笑,不住大笑,感到自己终于醒悟。
“我这一生,肝胆相照总被当胸一刀,把酒言欢都是沉底的毒药。百般的付出换来千般的背叛,才知唯有一人真心待我好,她却也早成了白骨一堆、黄土一抔!”
“英雄豪气?都是笑话!兢兢业业?都为小人作了嫁衣裳!”
“我的心愿,我的心愿……!愿得来生,再不守孤高侠义,只怀恨意如沸,手刃一个个白眼狼,叫他们也知我究竟多痛!!!”
——如你所愿。
——但是,愿望只有这一次。
他漠然道:“无所谓。”他已经没什么可期盼,甚至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他迎来了第二次生命。他重新被困在人类病弱的躯体里。
按照冥冥中的规则,他虽然能杀死仇人,却必须一步一步沿着原本的命运前进,直到抵达祭坛,再次打开九鼎。命运的双重轨道将再次重叠,他也将脱离虚假的人类肉身,重回恶鬼的本质。
也就是现在。
“对不起,音音。”
这个夜晚,为什么他总在说对不起呢?
“我早已沦为恶鬼,满心怨恨,忘记还有一个你。后来我总是后悔,当初要是许愿让你复活就好了。”
为什么后悔的人是他呢?
“你曾让我好好活下去,然而你比我更值得这句话。”
就不能是两个人都好好活下去吗?
“我浪费了那个愿望,再没有第二个了。我也没有能力像它一样,逆转时光或颠倒生死。我只能用上我所有的力量,无论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一定为你实现。”
重重的鬼气好像一层层的黑玉,又好像凝固的波涛,或是无尽的树林。商挽琴站在鬼气之中,而鬼气外响着什么人的呼唤,可她现在没有半点心思去听。
她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只有那一个人。
“音音,你有什么样的愿望?”
“……我的愿望?”
商挽琴动了。她一直呆呆站在那儿,像个泥雕木塑,现在她终于找回了一点生命力,可以挪动脚步,慢慢靠近他。
“我的愿望是……想要你活下去。”
她走上台阶。
他始终望着她,略垂着眼眸,像有些悲伤,大体却平静。现在他终于不用伪装,便连眨眼都剩了,那双记忆中清寒明亮,有时沉着冷静、有时藏着孩子气的眼睛,现在宛如一对死气沉沉的玻璃珠,好像再不会对什么发生反应。
商挽琴盯着他,提高声音:“我说我要你活下去!”
他看着她,像一个大人在看不懂事的孩子,有些无奈,更多是怜爱。
“音音,我已经无法成为人类了。”
“那又怎么样?!”商挽琴露出冷漠的表情,“你不是作为恶鬼一直存在吗?就这样好了!”
他略略一怔。
商挽琴语速极快:“我不要你实现什么愿望,我也不在乎你是人是鬼,反正你就像现在一样,还能说话、能笑也能不高兴,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乔逢雪凝望着她。
“音音,你会这么说,是因为心悦我吗?”他忽然露出一缕微笑,问道。
“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商挽琴踏过最后一级台阶,毫无阻碍地来到他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很凶悍的模样,“对啊我心悦你,你是我尚未礼成的夫君,你别想自说自话一堆之后就去死!”
他笑起来,微笑变得灿烂。他握住她的手,皮肤一片冰寒,足以刺骨。
“我真高兴,音音,我过去常常想,当你还在我身边时,你总念着说心悦我,我却连一次都不曾回应你,甚至总是敷衍你。当我真正想好好回答你时,却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真想,我真的很想……”
他停下,仿佛要哽咽一声,但恶鬼哭不出来。
他只能继续笑,温柔地说:“我终于能好好回答你了。我也心悦你,我愿意总是护着你,无论有没有道理,我都愿意站在你身边。”
商挽琴很想骂他。有句话说得好,有人脑袋犯倔、钻牛角尖还不听劝的时候,痛骂一顿就好了,痛骂一顿就会醒了,所以她得好好骂他一顿,明明维持原样就好了,干嘛整得生离死别一样,有什么意思啊?
她想要骂他,张口时却发现自己在哭。
她很久没哭成这样,眼泪不停地落,鼻子拼命地耸动,想寻找一个说话的空隙,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只是哭,不停地哭。
乔逢雪露出心疼的神色,他起先还给她拭泪,看擦不完,也就不擦了。他将她搂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的,很快又不断收紧,最后紧紧将她箍在怀中,像是无声的一万个不舍。
可他的话语仍旧平稳,语气仍旧宁静,毫不犹豫地说出那个他们都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