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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去。
如果他有能力……
如果他可以……
八岁,他还不知道“苦闷”这个词,却先有了苦闷的心情,以及一种朦朦胧胧的愿望。
也就在那一年,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位老师。
*
商挽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下文。
她不禁催促:“然后呢?老师,是上一任玉壶春门主吗?”
“不是,是其他人。”
商挽琴就问是谁。
“是个年轻的女子……可或许,只有我认为她是老师吧?”他好像微笑起来,语气中的追忆如温柔的夕晖流淌,“实际上,她只肯让我叫她‘姐姐’。或许是她嫌我当时只是个小乞儿,不能够作她的弟子。”
商挽琴立即摇头:“那她可真是没有眼光!”
他语气一滞,连带脚步也一顿。她不小心多走了半步,回头看他,却见他显出责备的神情。他用强调的口气说:“表妹,不许这样说。老师是我的恩人。”
商挽琴撇撇嘴,心想,凌言冰是你恩人,这老师也是你恩人,你恩人还挺多呢,可你对别人也施恩不少,为何从不以“某某的恩人”自居?
这话她没说出来,因为从前她说过类似的言论,总以争执和训斥结束。现在她学会不去自讨没趣,只决定默默坚持自己的不以为意。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根本就是道德绑架犯的最佳借口。她从来恨“给你一口吃的,从此你的命是我的”,人的生命是可以如此交换的事物么?
他的命,还有她自己的命,还有记忆中那些人的命,就是可以如此轻易地交换、切分、称量的事物吗?
尤其是,当一个不愿意让别人过分报答自己的人,遇到了大义凛然要道德绑架他的人,这时候,前者可真是吃亏——亏大发了,有时连命都没了。
她恨这点。
她默默不言,只风灯的光照亮他们之间的距离。这微小却稳定的光源,好似连接他们的透明桥梁。
也许是她的表情传递出了内心强烈的情绪,他原本严厉的神情松动了。像冰雪一层层融化,最后露出柔软的内里。
“不,我没有想对你发火的意思……”
他这样说了一句,竟有些讪讪的。可他什么时候会讪讪?她肯定感觉错了。
她甚至还错误地感觉到,他在试图转移话题,而且转移得有点笨拙。
“表妹,你和老师还有些相似之处……和表妹一样,老师当年也非常不喜欢凌言冰。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
商挽琴一听,痛快改口:“我错了,这位老师可真有眼光!”
他们之间那短暂的沉寂,倏然被打破了。
乔逢雪舒展双眉,眉眼间重新浮起宁静的微笑。
“我真的从不明白为什么。”
他莫名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目光悠远,好似穿越黑暗和漫长的时空,落在了历史那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节点上。
“但是,或许……”
或许,真正愚蠢的人,从来只有自诩聪明的他一个。
托她的福,他也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老师的事情。他们相处时间不长,可曾经,她对他是多么重要的人啊,只是不知道后来她去了哪里,如今又过得怎样。
真奇怪。乔逢雪看回他的表妹,看见她七情上脸,看见她眉眼生动,看见她的生命烈烈如火在她每一丝表情中绽放。有的人灿烂,却如烟花转瞬即逝;有的人灿烂,却如烧不尽的太阳。是的,太阳是一团烧不尽的火球,他自幼便这样觉得。
他有些不经意地想:这世上对他真心好的人,难道都有些相似么?同样喜怒形于色,同样有烧不尽的太阳般的情感。
“啾啾啾……”
前方,芝麻糖快活地飞翔着。它头部已经冒出了头部的凸起,身上也隐隐流转着银白的光芒。
要是青萍真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评价一句:不错,再过不久,芝麻糖就能尝试使用时空之力了。
第二十章
看见他那分明含笑, 却隐带惆怅和茫然的神情,不知怎么地,商挽琴就改了主意。
“表兄, 我思来想去,虽然说这话会让你不开心,可我一定要说。”
商挽琴决定, 无论如何都要把“逆耳的忠言”大声说出来。听不听是他的事,说不说是她的事。
“那个凌言冰,他一开始就是收了别人钱才救你,后来又拿你当好用的扒手,再后来还被你救了。怎么想,都是他欠你,不是你欠他!”
“所以, 如果他一直以你的恩人自居,不停地要你向他报恩,那就是道德败坏、不知满足的小人!”
他重重咳了一声:“表妹,不论你如何不喜言冰, 他总归……”
他顿了一下,微不可察的一瞬。风灯晃了一晃;暗光里, 他的微笑叠加出一层奇异的意味。
“……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恩人。”他一字一句,“我早已发过誓,这一生但凡是他所求,但凡是我能做, 乔逢雪——万死不辞。”
商挽琴想仰天长啸。
来了来了, 原著里的名台词!“凡他所求,凡我能做, 乔逢雪万死不辞”——这句话几乎是他的同人视频的标配了。
哥哥啊,你知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因为你是如此地坚持、如此地相信他、如此地一次又一次原谅他对你的伤害,造就了无数同人视频,许多都是磕你俩的,毕竟你对他这样好,除了“真爱”二字以外很难解释。
她非常讨厌这种把受害人和加害人拉郎配,还脑补出一堆虐恋情深的行为。她情愿相信乔逢雪是个圣父、讨好型人格,也不会去信这种拉郎配的!
商挽琴扭头:“算了不说了,走了走了,去救你的好大哥了!”
她要非常认真地开始思考,如何动手脚,才能不着痕迹地干掉那位好大哥了。
她在这儿杀气腾腾,他却还要悠悠地加一句解释:“表妹,我希望你不要对言冰太有成见。毕竟,是言冰先救我,又护着我在涂阳城中生存,否则我早已是一具枯骨。”
商挽琴郁闷了,脱口而出:“按你这么说,要是我也救了你的命,你该对我如何?”
他陷入了沉默。
这地洞里阴冷沉寂,一旦没有说话声,人类呼吸的声音就会变得格外明显。还有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啊,芝麻糖一直在前方飞翔,还时不时冲她“啾啾”两声,可她过于沉浸在和他的对话里,竟然完全忽视了它。难怪它的叫声变得委屈了。
养宠之人生出愧疚之心。商挽琴轻声招呼它,让它过来蹭蹭自己的脸颊,又夸它几句,许诺回去喂它好吃的零食。芝麻糖重又快活起来,在前头飞高飞低,一会儿盘旋、一会儿俯冲,飞出了演杂技的味道。
快乐小鸟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