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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延续到天明,青石板路和灰黑的巷间都充斥蓬勃的空气。按照以往的流程,在这收获节唯一的一个白日,领民们会聚集在街道上,用柔软的藤蔓装点彼此的头顶,朗笑着和歌或者手牵着手在山野间奔跑又或者是放下一切事物坐在街头巷尾闲谈,直到夜晚来临,收获节彻底结束。
但这场收获节显然与往昔存在些许差别。
瑟得城,罗素庄园。
这座雄狮巢穴一般的庄园修建在瑟得城外墙,面对北边境线与弗朗西斯第四学院的方向。罗素家的继承人伊迪斯·罗素站在庄园中最高的哨塔上,看着远方的天空,那里总是存在着危险的光亮与能够传进庄园的声响。
前几天战争刚刚打响的时候,伊迪斯在一天之内看见了比肩太阳的狰狞火球、火球溃散之后的火雨、遍布整个天空的苍蓝法阵。
此刻的北边境线极度危险,这毫无疑问。
事实上,北边境线一直是弗朗西斯战争最频繁的一条边境线。
它地理位置特殊,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比大部分奥斯都帝国疆域都要更寒冷。土层常年被冻得僵硬如严密石板,修建防御工事只能依靠力量见长的剑士天赋者,没有种植的可能性,野兽绝迹,物资只能由长线运输。
除此之外,这里仅有一道山脊能够为士兵提供战斗时的地形优势,其后魔兽绝迹一马平川的冰原意味着敌人一旦跨过北边境线、就能够畅通无阻地踏进弗朗西斯腹地。唯一的解决方法是在这片冰原之上用分散的向死者构筑缓冲带,给士兵留有后撤反击的余地——但弗朗西斯当然不能这样做。
北边境线与东西海岸和南边境线实在不同,它面临的敌人站在人类生存的陆地,没有魔兽丛生、地形复杂带来的容错机会。敌人总是能抓住这个弱点,企盼着通过攻破这条漫长战线上的某个点,然后为自己的阵营带来一场会获得神明垂青的胜利。
野心勃勃者从千年前就如此畅想,时至今日,依旧没有踏足弗朗西斯北边境线之后一步。
代价是这条美丽的边境线变成渴求血肉和尸骨的巨兽,任何去到那里的人都会成为食物的备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踏足北边境线后的冰原就意味着死亡。
伊迪斯收回视线,落在不远处迎着朝霞、背对塞肯城、走向冰原的“军队”上。
弗朗西斯的平民显然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件大事,他们中的青壮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行了训练。此刻这支平民组成的“军队”拥有模样还算精良的铁甲——第二学院培养出的优秀工匠想必有好几个很愿意私下偷偷提供这些东西——他们甚至根据武器的不同划分出了不同的队伍,伊迪斯从远处一看,甚至能够看出先锋军和后勤军的分别。
伊迪斯问:“他们要去做什么?”
罗素庄园绝大部分佣人都已经离开,平民出身的女仆长站在他的身边,柔顺地低着头。
这个时候再瞒已经没有了意义。
“少爷,我并不清楚整个领地的状况,但瑟得城的情况,我或许可以向您进行浅薄的禀告。”
女仆长说着,轻轻吸了一口气。
“领主大人在去年夏季驳回了由平民代表呈上的扩大护卫军或者新立军队的申请,平民们认为这意味着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中,领地会将他们全部当作火种保护。这显然与他们的意愿相悖,于是在平民代表的引领下,他们仿照护卫军的训练计划开始训练,直至今年的收获节。”
她说:“昨晚的狂欢就是今日的送行宴。”
牵着手舞蹈的女人和腕上系着绸带的男人将老人与稚嫩的孩童留下,自己则穿起了盔甲,吟游诗人带上琴,在前行的队伍中弹奏起悠远的曲调。
从第一个人和着曲调唱起那段古老歌谣开始,混在一起的歌声在极短的时间内覆盖了整个队伍。它伴随着前进的脚步声回荡在无尽的冰原之上,远远地落进伊迪斯的耳朵里,迷迷蒙蒙,又仿佛有着穿透人耳膜的力量。
群星闪烁的夜晚,极北之地的冰原上
散落的种子在这里成长
怒吼的长河、绵延的山脉、魔兽眼中的沉沉血光
它用幼嫩的根茎对抗风暴
所有的黑暗不详纠结起来,试图将它打倒
而它孕育的幼嫩花苞
最终在绽放在荒芜的大地之上
伊迪斯眼角一凉,他仰起头,才发现天空中慢悠悠地下了雪。
罗素的继承人走下高耸的塔楼,穿过就算在冬季依旧不失美丽的花园,走向属于父亲的书房。他站在紧闭的门前,头一次没有抬手敲响,而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费尔南多·罗素站在圆顶的玻璃窗前,天光这个时候已经很亮,从伊迪斯的角度去看,费尔南多像一抹伫立的影子。
“父亲。”
伊迪斯说。
“弗朗西斯的平民避开贵族和行政署的耳目,自行训练了一支‘军队’。”
“你觉得他们避开了贵族和行政署的耳目吗?”
费尔南多转过身,面容是伊迪斯熟悉的威严,声音不急不徐、带着轻微又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弗朗西斯对平民任官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弗朗西斯第三学院建立后,弗朗西斯拥有了更多的平民官员,依附贵族的平民也得到了更高的地位。”
剩下的话不必费尔南多再说,伊迪斯自己心中就清楚答案。
这些平民中走出的官员大部分时候忠于自己的职责,却在平民们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保持沉默。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但凡不是放在这个时间段都能被算作谋反。
但它就发生在这个时间段——在弗朗西斯的统治者与继承人被太多太多的事情影响、没办法腾出更多精力来关注平民的时间段。
被隐瞒的统治者和贵族又能说些什么呢?
什么也说不了。
伊迪斯背在背后的手颤了颤,费尔南多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尾,当然不会错过他身上穿着的窄袖、腰后佩戴的匕首。
“伊迪斯,”费尔南多突然问,“你觉得什么是罗素?”
罗素是保守派贵族代表,弗朗西斯贵族中最具危险性的一个。
费尔南多·罗素是最契合它的领导者,于是它在短短二十几年内踩着贵族疯狂扩张,最终成为名利场中最不可触碰的庞然大物。
伊迪斯回答道:“罗素是追名逐利、利欲熏心、野心勃勃的清醒者。”
他们太渴望权势,又太清醒,于是他们在爬升到足够的位置后敏锐地察觉到贯穿千年的信仰存在某种谬误。认知被挑战、信仰被动摇,当时的罗素家主在清醒疯狂之间徘徊,最终泄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招来了似乎无处不在的教廷。
苦心经营后终于变成庞然大物的家族互相